陆大有和梁发并肩走下石阶,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疑惑。
梁师弟,你有没有觉得......陆大有压低声音,师父好像变了个人?
梁发眉头微皱,点了点头:以前师父虽然也督促我们练功,但从不会特意安排我们下山历练,更不会说什么不突破不许回山......
陆大有挠了挠头:而且,他居然不责怪大师兄喝酒,还教大师兄怎么品酒,这也太......
太什么?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两人猛地回头,只见岳灵珊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小师妹!陆大有干笑两声,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岳灵珊轻哼一声,走上前来:你们是不是又在背后议论我爹?
梁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只是觉得......师父最近似乎格外关心我们的修炼。
岳灵珊眨了眨眼,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我也觉得他变了。
陆大有和梁发一愣,没想到小师妹居然会附和他们。
不过——岳灵珊话锋一转,眼神认真起来,不管爹变没变,他都是为了华山好。你们既然是他的弟子,就该听他的安排,好好历练,别辜负他的期望。
陆大有和梁发对视一眼,好像在小师妹的神态中看到了师父的影子,随即郑重点头:小师妹说得对!
岳灵珊展颜一笑,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好了,别想那么多。下山之后,各自小心。等再回山时,咱们比比谁进步更大!
一言为定!
三人相视一笑,之前的疑惑似乎一扫而空。山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岳灵珊转身走向自己的行囊,背影坚定而轻盈。
陆大有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感叹:小师妹好像也长大了......
梁发笑了笑:走吧,咱们也该准备了。这一趟下山,可不能再给师父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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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树影下,岳不群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三名弟子离去的背影。
山风掠过,他的衣袂微微扬起,眼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光芒。
待三人离去后,封不平从一旁冒出:掌门,让他们独自下山,是否......
岳不群目送弟子背影,淡淡道:玉不琢,不成器。
成不忧笑道:掌门高明!如此一来,既磨砺了弟子,又能让江湖见识我华山新一代的风采!
岳不群望向远方,嘴角微扬:更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似已穿透群山,看到了某个正在长江一带醉酒的身影——冲儿,你这位大师兄,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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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荆州段
晨雾如纱,将一叶孤舟笼罩在朦胧之中。令狐冲盘坐船头,衣衫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他双掌相对,掌心间紫气翻腾,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纠缠不清。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在船板上绽开刺目的红梅。令狐冲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指尖都在微微发抖。这已经是第十次尝试调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青筋暴起,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紫霞真气本应中正平和,此刻却变得狂暴难驯;而那股阴寒之力更是诡异,如附骨之疽,每当运功到关键时刻就突然发作,将好不容易凝聚的内力搅得七零八落。
老头子...祖千秋...令狐冲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们到底在酒里下了什么?
湖面忽然荡起涟漪,倒映着他憔悴的面容。短短十日,这个曾经潇洒不羁的华山首徒,此刻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哪还有半分往日的风采?
最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出现幻觉。有时明明在调息,却突然看见师父失望的眼神;有时半夜惊醒,总觉得船尾站着个白衣女子;甚至有一次,他分明听见小师妹在唤他大师兄,可四下望去,只有茫茫湖水。
令狐冲颤抖着摸向腰间的酒葫芦,却发现早已空空如也。他苦笑着将葫芦扔进湖中,看着它慢慢沉没。
连酒都不管用了...他喃喃自语。昨日尝试借酒压制内力暴走,结果差点走火入魔,一掌将船舷劈得粉碎。现在这小舟已是千疮百孔,不知还能撑多久。
夕阳西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令狐冲仰面躺下,望着满天星斗,突然想起师父常说的一句话:武道修行,如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是连船都要沉了啊...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缥缈的琴声,如泣如诉,似远似近。令狐冲猛地坐起身,这琴音...竟与他体内的阴柔之力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江面突然炸开一道水柱,一道翠绿身影的衣裙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芒。她足尖轻点浮萍,腰间银铃随着动作发出摄魂的脆响。令狐冲强撑着站起身,拱手道:“在下华山令狐冲,不知姑娘是何人,这琴音与我体内阴柔之力共鸣,还望姑娘解惑。”
翠绿身影轻盈落在船头,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俏脸,正是蓝凤凰。她歪着头,眼睛灵动地眨了眨,咯咯笑道:“哟,原来是华山派的大弟子啊。这琴音嘛,是我五毒教的独门琴曲,能与你体内阴寒之力共鸣,想必你是中了什么阴毒。”
令狐冲眉头紧皱,苦笑道:“正是,我误饮了祖千秋和老头子下了毒的酒,如今内力紊乱,痛苦不堪。姑娘既然知晓,可有解救之法?”
蓝凤凰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令狐冲:“解救之法嘛,倒也不是没有。不过本姑娘帮人解毒可是要报酬的,你拿什么来换?”话未说完,蓝凤凰袖中五只精心培育的本命毒虫激射而出,每一只都闪烁着不同颜色的磷光。
忍着点,这可比千刀万剐还疼呢~她红唇微启,声音甜腻却让人毛骨悚然。
五毒入体的瞬间,令狐冲整个人如遭雷击。那只通体赤红的焚心蜈蚣死死咬住膻中穴,十八对足肢同时注入灼热的毒液;玄冰蝎的尾针扎进气海穴,极寒瞬间冻结了半身经脉;千丝蜘蛛在命门穴吐出剧毒蛛网,将暴走的真气层层包裹;幻月蟾蜍黏腻的皮肤贴在百会穴,分泌的毒液让令狐冲眼前出现无数幻象;最可怕的是那条七步断魂蛇,竟顺着劳宫穴钻入经脉,在体内疯狂游走。
呃啊——!令狐冲的惨叫惊起一片夜鹭。他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爬行。紫霞真气化作紫色火焰从毛孔喷出,而阴柔内力则凝结成黑色冰晶,在体表形成诡异的纹路。
蓝凤凰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令狐冲眉心。血雾中,她双手结出繁复的蛊印,十指如穿花蝴蝶般舞动:五毒锁元,阴阳逆转!
令狐冲的丹田突然传来瓷器碎裂般的脆响。内视之下,气海中的真气漩涡被硬生生撕成两半,紫色部分被五道毒光缠绕压缩,黑色部分则被逼入奇经八脉。就在这生死关头,他怀中的《紫霞秘籍》残页突然无风自动,某个被酒水晕染模糊的段落隐约浮现:...紫气东来,可纳百川...
原来如此!令狐冲福至心灵,突然逆转心法,不再抗拒而是主动引导两股内力相撞。在五毒之力的调和下,紫黑真气竟如阴阳鱼般开始旋转交融。
湖面突然形成一个巨大漩涡,令狐冲周身毛孔喷射出紫金相间的气箭。每一道气箭都在水面炸出丈许高的水柱,漫天水珠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他的骨骼发出炒豆般的爆响,原本瘦削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精壮,皮肤下流转着金属般的光泽。
金肌玉骨蓝凤凰美眸圆睁,不对,这是...她突然脸色大变,急忙后撤。
轰——!
一道直径三丈的紫金光柱冲天而起,直接冲散了夜空中的云层。令狐冲凌空而立,发冠炸裂,长发如墨般在气浪中狂舞。他随手一挥,十丈外的芦苇荡就被无形剑气齐根斩断。
但下一秒,他突然从空中坠落。胸口那个刚刚成型的太极气旋开始剧烈震颤,紫金光芒忽明忽暗。蓝凤凰急忙甩出七彩蛊绳将他缠住,却发现他体内两股真气又开始互相撕咬。
真是个怪物...她取出个翡翠蛊盅,心疼地看了眼里面沉睡的金蚕,便宜你了。金蚕入体的瞬间,令狐冲的气海暂时稳定下来,但蓝凤凰知道,这平衡最多维持三个月。
远处画舫上,任盈盈的琴弦突然断裂。她望着那道渐渐消散的光柱,素来清冷的眼眸中首次出现震惊之色:竟然...真的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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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湖畔
令狐冲盘坐在湖畔一块青石上,双目紧闭,额头冷汗涔涔。距离蓝凤凰以五毒锁元之法助他突破六品已过去半月,这半个月来,他一直沿着长江顺流而下,同时也在想办法消化体内因饮用“醉梦千年”所带来的后患。但体内的两股内力仍如两头凶兽,虽被强行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却始终互相撕咬,不肯安分。
呃——
他闷哼一声,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经脉。睁开眼,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皮肤下隐约有紫黑两色气流游走,如同活物。
又来了......
自突破以来,他的内力时强时弱。有时随手一挥,剑气便能斩断十丈外的树枝;有时却连剑都握不稳,内力如潮水般退去,虚弱得像个普通人。而更可怕的是—— 月圆之夜,五毒反噬。
蓝凤凰临走前曾警告过他:五毒锁元只是权宜之计,每月月圆之夜,毒虫残留的蛊毒会发作一次,届时若没有解药压制,你会痛得生不如死。
今夜,正是月圆。
月上中天,清辉洒落。令狐冲体内的异样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血管里爬行。起初只是轻微的麻痒,渐渐地,那感觉变成了灼烧般的疼痛,从五脏六腑蔓延至四肢百骸。
咳——!
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血中竟夹杂着细小的冰晶,落地时发出的腐蚀声。皮肤下的紫黑气流开始暴走,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冲撞都像是有刀子在体内搅动。
该死......
令狐冲咬牙强撑,试图以紫霞心法稳住内力,可刚一运功,膻中穴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只焚心蜈蚣残留的毒力,竟在月光的刺激下复苏了!
他再也支撑不住,从青石上滚落,蜷缩在草地上,浑身痉挛。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蓝凤凰......你他娘的......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
就在令狐冲意识逐渐模糊时,一阵清冷的琴音忽然从湖面飘来。
那琴声如冰泉流淌,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压在他体内暴走的痛点上。诡异的是,随着琴音起伏,他经脉中的紫黑气流竟渐渐平静下来,虽未完全驯服,却不再肆虐。
令狐冲勉强抬头,望向琴声传来的方向。
湖心处,一艘精致的画舫静静停泊,船头立着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月光下,那人怀抱古琴,指尖轻拨,琴弦上泛着幽蓝的微光。
令狐冲眯起眼,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容,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最后的意识里,他只感觉到有人轻轻托起了他的头,将一枚冰凉的药丸送入他口中。
吞下。
那声音清冷如霜,却莫名让他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