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雾总带着股煤烟味，约克公爵的马车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车轮溅起的泥水打在路边的乞丐身上。他扯了扯天鹅绒披风，试图遮住左臂的伤口——那是被“镇北号”的碎片划伤的，至今还在渗血。
“公爵大人，议会的人已经在威斯敏斯特宫等您了。”侍从低声提醒，声音里藏着怯意。
约克猛地掀开车帘，冷雾灌进车厢，呛得他咳嗽起来。“一群只会聒噪的乌鸦。”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告诉他们，本爵爷刚从战场回来，要先觐见国王。”
白金汉宫的觐见厅里，烛火被穿堂风吹得摇晃。英王查理一世正烦躁地踱步，看到约克走进来，劈头就问：“马尼拉那边怎么样？‘狮心号’没给朕丢脸吧？”
约克单膝跪地，故意让伤口在地毯上蹭出点血迹：“陛下，臣幸不辱命，击沉明军主力舰三艘，歼敌逾千！”
“好！”查理一世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扶起他，“朕就知道你能行！快说说，明军是不是不堪一击？”
约克垂着眼睑，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疲惫：“明军战船虽多，但火炮射程短得可怜。臣率‘狮心号’冲到两千码时，他们还在瞎打。‘镇东号’那艘主力舰，被咱们三门线膛炮齐轰，当场就炸了，碎片飞得比桅杆还高。”
他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却绝口不提“狮心号”被打穿的侧舷，不提约克公爵自己在甲板上被气浪掀飞的狼狈，更不提撤退时身后紧追不舍的明军快船。
“只是……”约克话锋一转，露出痛心的神色，“法军太脓包，‘鸢尾号’临阵脱逃，否则臣本该活捉明军主将郑宏。”
查理一世脸色一沉：“路易那个老狐狸，果然靠不住！”他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在约克面前，眼里闪着贪婪的光，“明军主力受损，正是咱们抢占太平洋航线的好时候。你说，要是再组一支舰队，能不能把马尼拉港抢过来？”
约克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明军的线膛炮已经在仿制，知道郑宏正憋着一股劲要报复，可此刻看着查理一世狂热的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应承：“陛下英明！臣请命，再建一支‘海神舰队’，三个月内定能拿下马尼拉！”
“好！朕给你拨二十艘战舰，再调五千陆军归你节制！”查理一世拍着他的肩膀，“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国库就是掏空了，也得让大明知道，咱们大英帝国的舰队不好惹！”
约克刚走出白金汉宫，就被议会的人堵住了。为首的克伦威尔一身清教徒式的黑袍，眼神像把手术刀，直刺得人发慌。
“公爵大人，听说您打了场‘大胜仗’？”克伦威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可为何港口的船匠说，‘狮心号’的侧舷被轰出三个大洞，修都没法修？”
约克攥紧拳头，伤口的疼突然变得尖锐：“克伦威尔先生是在质疑国王的军队？”
“我质疑的是谎言。”克伦威尔向前一步，几乎贴着他的脸，“伦敦的面包都涨到六便士一个了，你却要国王掏二十万英镑给你造舰队？那些钱够让全城百姓吃半年！”
周围的议员们纷纷附和：“就是！马尼拉离咱们十万八千里，犯不着为它填人命！”“不如把钱用在镇压苏格兰起义上！”
约克突然拔剑指向克伦威尔：“你敢污蔑皇家海军？”
克伦威尔没躲，反而冷笑：“去年你丢了爱尔兰的三个堡垒，今年又想在太平洋填窟窿，约克公爵，你的剑倒是锋利，可惜总刺向自己人。”
两人正僵持着，一个穿红袍的主教匆匆跑来，手里举着封信：“国王陛下有令，解散议会！谁敢再阻挠舰队计划，以叛国罪论处！”
议员们哗然，克伦威尔却突然笑了：“解散？行啊。”他转身对身后的议员们说，“咱们去剑桥，那里的学者比宫里的蠢货懂道理。”
约克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他知道克伦威尔手里握着议会军的兵权，也知道伦敦的学徒们都在传唱“国王爱打仗，百姓饿断肠”的歌谣，可他已经骑虎难下——要是让查理一世知道他损兵折将，脑袋怕是保不住。
三日后，约克在朴茨茅斯港检阅新舰队。二十艘战舰扯着白帆，水兵们穿着崭新的制服列队，看起来威风凛凛。他站在旗舰“圣乔治号”的甲板上，听着礼炮轰鸣，却总觉得这声响像极了马尼拉海战中明军的炮火。
“公爵大人，法国使者来了。”侍从低声说。
约克转身，看到路易十四派来的使者正站在舷梯旁，脸色比海水还青。“我王说了，”使者开门见山，“法国不会再派一兵一卒支援‘海神舰队’，你们的仗，自己打。”
约克心里一沉：“路易陛下忘了‘鸢尾号’的仇？”
“我王说，比起替英国卖命，他更想保住卢浮宫的珠宝。”使者撇撇嘴，“何况，你们的议会都闹翻天了，我们可不想趟这浑水。”
使者走后，约克望着空荡荡的海面，突然觉得这二十艘船像纸糊的一样。他让人把旗舰的酒窖打开，一瓶接一瓶地灌着白兰地，直到醉得站不稳，才趴在船舷上呕吐，吐出来的东西混着血沫，在海面上漾开小小的红圈。
此时的应天府，朱元璋正把一份密报拍在案上。密报是天枢密探从伦敦发来的，上面详细写着约克虚报战功、议会与王室反目，甚至附了张“狮心号”受损的草图。
“这个约克，倒是把撒谎学了个精。”朱元璋冷笑一声，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沟壑，“以为朕真信他能击沉三艘主力舰？”
站在一旁的廖永忠忍不住道：“陛下，要不要让郑宏趁他们内讧，再打场伏击？”
“急什么。”朱元璋慢悠悠地擦拭着腰间的玉佩，那是他年轻时跟着马皇后学雕刻的，上面刻着“守拙”二字，“欧洲的乱子才刚开头，咱们先看戏。”
他看向窗外，胡大海正带着工匠们在广场上试射新造的线膛炮。炮口火光一闪，远处的靶船应声断裂，溅起的水花比桅杆还高。
“胡大海那边怎么样了？”
“回陛下，新炮射程能到两千八百米，就是炸膛率还没降下来。”廖永忠递上一份清单，“他说还得三个月，才能稳定量产。”
“给足他时间。”朱元璋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世界地图上，手指在马尼拉的位置重重一点，“约克要建舰队，就让他建。等咱们的线膛炮列装了，正好拿他的‘圣乔治号’试试火力。”
廖永忠犹豫了一下：“陛下，郑宏在马尼拉快待不住了，昨天还上书说要主动出击。”
“告诉他，再忍忍。”朱元璋走到书架前，抽出本《孙子兵法》，“兵者，诡道也。约克想当跳梁小丑，咱们就陪他演，等他把戏台搭得够大了，再一脚踹塌。”
他翻开书页，在“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八个字下画了道红圈，笔尖在纸页上顿了顿，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跟着郭子兴起义时，也是这样一个雾天，那时他们只有三艘破船，却敢夜袭元军的水师大营。
“对了，”朱元璋突然抬头，“让天枢密探盯紧英国议会，那个叫克伦威尔的，是个狠角色。说不定，咱们以后要跟他打交道。”
廖永忠刚要退下，就见胡大海疯疯癫癫地冲进来，手里举着根炮管：“陛下！成了！新炮连续试射五十次，没炸膛！”
朱元璋眼睛一亮，大步走出书房，胡大海正抱着炮管在院里转圈，像抱着个宝贝儿子。“快，试给朕看！”
炮口再次对准远处的靶船，这次的轰鸣比刚才更响，靶船的桅杆应声而断，木屑混着海水冲天而起。胡大海笑得露出两排黄牙：“陛下，这炮能打三千米！比欧盟的还远！”
朱元璋摸着炮管上的纹路，掌心能感受到余温。他想起郑宏在信里说“马尼拉的海风总带着血腥味”，突然觉得那味道里，该掺点新的东西了——比如，大明线膛炮的硝烟。
伦敦的约克还在做着太平洋霸主的梦，他不知道，应天府的炮口，已经悄悄对准了他的舰队。而马尼拉港的郑宏，正站在“镇极号”的甲板上，望着刚运到的新炮，手指在炮身上轻轻滑过，仿佛在抚摸即将出鞘的剑。
“将军，陛下让咱们再等等。”副将递上朱元璋的密信。
郑宏看完信，揉成纸团扔进海里。“等？”他低声笑了，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可以。但得让约克知道，猎物不是傻子，正磨着牙等他呢。”
他转身下令：“把所有火炮都擦三遍，炮口对准西北方——让约克的人远远就能看见，咱们没在睡觉。”
夕阳落在马尼拉港的海面上，给明军的战舰镀了层金。郑宏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海战拼的不是船多，是一口气，气泄了，船再大也没用。”
他深吸一口气，马尼拉的海风里，果然有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硝烟裹着火药的味道，是他打小闻惯了的，安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