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站在安卡拉城堡的箭楼上,指尖划过羊皮地图上的君士坦丁堡,那里的城墙在夕阳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海风带着咸涩气息扑在他脸上,身后传来脚步声,沐晟捧着一卷新绘的海图走来,羊皮纸边缘还沾着未干的墨痕。
“陛下,威尼斯商队刚送来消息,奥斯曼人在达达尼尔海峡增了兵,说是要防咱们西进。”沐晟将海图铺开,上面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航线,“但热那亚人派来的使者说,愿意借咱们港口停靠,还说他们的造船匠能改咱们的福船,加两层甲板,跑起来比阿拉伯帆船快三成。”
朱元璋的手指在海图上敲了敲,那里画着个小小的风车标记:“热那亚人向来见风使舵,不过他们的船确实快。你让工部的人跟着学,把咱们的船底包上铜皮,再按他们说的改改桅杆角度——记住,学人家的好处,但舵盘得留着咱们的榫卯结构,转起来才顺手。”
沐晟点头时,身后传来骆驼铃铛声,波斯商人赛义德牵着两峰骆驼走来,驼峰上捆着丝绸和瓷器。“陛下,这是君士坦丁堡主教托我带的货,他说想要十匹云锦,换他们图书馆里的古希腊手稿。”赛义德的汉语带着波斯腔,却把“云锦”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楚,“主教还说,要是能通商,他们愿意开放金角湾的码头,让咱们的船直接靠岸。”
朱元璋接过赛义德递来的手稿抄本,羊皮纸上的希腊字母弯弯曲曲,旁边却有个中原书生加的批注:“此与《墨子》‘力,形之所以奋也’意近。”他忽然笑了,将抄本递给沐晟:“让翰林院的人照着译,顺便把咱们的《考工记》抄几份,也让他们瞧瞧,咱们祖宗早把器械原理说明白了。”
正说着,郑和的信使骑着快马奔上城楼,手里举着封火漆印的信:“陛下,宝船舰队在红海撞见葡萄牙人的船,他们的火炮安在船侧,比咱们的佛郎机炮转得快!郑公公让问,能不能把咱们的投石机改改,也安在船舷上?”
朱元璋摸了摸下巴,看向远处港口——那里停着艘刚改好的船,船尾雕着螭龙,却在两侧开了炮窗,热那亚工匠正和明朝木匠争论窗棂该用合页还是榫卯。“告诉郑三保,让他把投石机改小,炮窗用咱们的活扣设计,开炮时能弹开,打完还能扣上防水。至于葡萄牙人的火炮,”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墙下正在操练的士兵,他们的藤牌上画着八卦,手里却握着阿拉伯弯刀,“让火器营的人拆一门来看看,咱们的铸铁术比他们强,仿一个,再多加道保险栓。”
傍晚的议事厅里,烛火映着各国使者的脸。威尼斯的商人举着玻璃酒杯,杯壁上画着水墨山水;奥斯曼的军官摸着腰间的玉佩,那是用和田玉雕的新月纹;热那亚的船长正用算盘核算香料价格,算珠是象牙做的,上面却刻着阿拉伯数字。
“陛下,”威尼斯商人放下酒杯,水晶杯壁映出他眼里的精明,“只要能让咱们的船队进广州港,君士坦丁堡的丝绸市场,咱们分你们三成。”
奥斯曼军官却拍了拍腰间的弯刀,刀柄缠着蜀锦:“我们的骑兵可以护送商队过安纳托利亚高原,但你们得教我们造水车,要能带动你们那种水转大纺车的。”
朱元璋没立刻答话,而是让沐晟铺开一幅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着:红色是能种棉花的土地,蓝色是适合开瓷窑的高岭土,黄色是产硫磺的矿脉。“丝绸分你们四成,”他指着红色区域,“但这里的棉花得用咱们的轧车,比你们的效率高两倍。至于水车,”他看向奥斯曼军官,“让工部送十架过去,但你们的铁矿得按市价卖给咱们——公平交易,才长久。”
深夜的军帐里,沐晟正对着星图发呆,上面既画着北斗,也标着阿拉伯的黄道十二宫。朱元璋走进来时,他正用毛笔在天狼星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船锚:“陛下,按星图算,下个月有大潮,正好借水势过直布罗陀海峡。”
“那些西班牙人,”朱元璋蹲下来,指尖划过海峡的位置,“听说他们刚发现了新大路?”
“是啊,”沐晟笑起来,“他们的使者说,那里有吃不完的土豆,还有穿金戴银的印第安人。”
朱元璋忽然起身,翻出本《农政全书》,在空白处写道:“土豆能当粮,得弄点种子回来。还有,告诉郑三保,过海峡时多带些瓷器,要是遇见那些戴三角帽的西班牙人,就说——想换土豆,用你们的航海图来换。”
帐外传来驼铃和船钟的混响,那是热那亚的帆船正在卸货,明朝的士兵正用杠杆原理搬运大瓷瓶,杠杆支点处垫着块波斯地毯。朱元璋望着窗外的星空,北斗的斗柄正对着西方,而阿拉伯的猎户座腰带,刚好落在他新画的航线尽头。
“沐晟,”他忽然说,“你说,要是把咱们的曲辕犁,安在他们的马车上,会不会比牛拉得快?”
沐晟愣了愣,随即大笑:“陛下,这想法妙!等过了海峡,咱们找个铁匠试试——说不定,他们的骑士会骑着带犁的马,来跟咱们换《天工开物》呢!”
烛火在两人脸上跳动,地图上的航线像条银色的蛇,从安卡拉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沿途标着密密麻麻的小记号:这里能种水稻,那里的砂岩适合刻佛经,还有处地方,沐晟特意画了个小小的算盘,旁边写着“此处商人算帐用罗马数字,笨得很”。
天快亮时,第一批改装的福船已经升帆,船侧的炮窗用活扣固定,打开时像蝴蝶展翅,关上又严丝合缝。郑和的信使骑着骆驼赶来,带来个好消息:“郑公公说,葡萄牙人愿意用火炮图纸换咱们的火药配方,还说他们的船上,也想学咱们的水密舱!”
朱元璋站在码头,看着福船缓缓驶出金角湾,船尾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角处却缝了块小小的威尼斯红绸——那是昨晚商人为了表诚意,亲手缝上去的。他忽然想起刚出征时,有人说“打到安南就够了”,可此刻望着船帆消失在晨雾里,才明白所谓征程,从来不是为了停下,而是为了让丝绸与火药、榫卯与齿轮,能在更远的地方,慢慢长出新的模样。
“告诉郑三保,”他对信使说,“到了新地方,别光想着打仗。看看人家的房子怎么盖的,庄稼怎么种的,回来咱们也试试。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带点那边的花籽,说不定能在南京的御花园里种活呢。”
信使点头时,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和清真寺的唤礼声,阳光刚好越过城墙,照在朱元璋脚下的地砖上——那是块拼花砖,一半是青花瓷片,一半是土耳其蓝釉,被往来的脚步磨得发亮,像块正在生长的石头,带着两种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