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藉的战场中心，弥漫着草木灰烬的焦糊味、浓重的血腥气，以及被乙木神光净化后残留的清新生机，几种气息交织，形成一种奇异而沉重的氛围。万兽盟与百草谷的残部早已逃遁无踪，影杀阁的刺客也如毒蛇隐入暗影，只留下遍地疮痍和断裂的擎天古木，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楚萧拄着那柄裂纹遍布、依旧缠绕着一丝未散灰黑气流的旧矿镐，勉强支撑着身体。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喷出的气息混杂着稀薄的灰雾。虎口崩裂的伤口深可见骨，暗红的血液顺着黝黑变形的镐柄蜿蜒流下，滴落在脚下焦黑的土地上，迅速渗入，只留下一点深色的印记。
他微微佝偂着腰，左肩习惯性地微低，那是矿洞生涯留下的身体记忆。玄底鎏银的帝袍破损染血，紧贴在精悍却伤痕累累的躯体上，狼狈不堪。唯有那双眼睛，在剧烈的喘息中，混沌星云般的沉静艰难地压下了矿洞深处的凶戾绿芒，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认危机暂时解除。
“咳…” 一声压抑着痛苦的轻咳从旁边传来。
沐瑶悬浮在不远处，绝美的脸庞失去了往日的红晕，苍白如纸。墨绿帝袍的衣袖在左臂处破损，露出一截触目惊心的灰败枯萎的手臂，那朵扎根于枯萎之上的粉白之花妖异地绽放着，与她周身流淌的磅礴生机形成最刺眼的对比。她右手下意识地护在左臂伤处，那疏离如神只俯瞰众生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楚萧身上，落在他手中那柄几乎破碎、却依旧倔强挺立的旧矿镐上。
“你的伤…” 楚萧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看向沐瑶枯萎的左臂，眉头紧锁。混沌珠反馈来的生机虽然遏制了枯萎蔓延，但那灰败的死气和蚀灵之毒依旧顽固地盘踞着，如同附骨之疽。
沐瑶微微摇头，墨绿发丝透着翠绿光晕，随着动作轻轻拂过她苍白的脸颊。“无妨…乙木本源，自会…慢慢化去。”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远不如平日清冷空灵。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左臂传来的阵阵蚀骨之痛和本源透支的虚弱感。视线再次聚焦在楚萧手中那柄矿镐上。那缠绕着“韧春”灵藤的镐柄，藤身依旧流转着翠绿光华，藤身上烙印的紫电雷纹也黯淡了不少，却顽强地束缚着濒临解体的黝黑镐身。正是这柄看似平凡甚至残破的器物，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了令帝境都为之色变的恐怖力量，救了她。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混杂着感激、震撼、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悄然涌上心头。沐瑶身形微动，如同林间飘落的叶，无声地靠近楚萧。
她伸出完好的右手，纤细白皙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抚上了那布满蛛网般裂纹的黝黑镐身。指尖传来粗糙冰冷的触感，以及矿镐内部残留的、狂暴能量冲刷后的余温。
嗡…
就在沐瑶指尖触及矿镐的瞬间，那柄沉寂的矿镐，竟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嗡鸣！
紧接着，一股精纯而温和、源自乙木祖根最本源的盎然生机，如同涓涓细流，自然而然地从沐瑶指尖流淌而出，顺着她的心意，轻柔地渡入矿镐之中。这缕生机并非用于修复，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抚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共鸣与感激。
“嗡…嗡…”
矿镐的嗡鸣声陡然变得清晰而富有韵律！仿佛一头受伤的幼兽感受到了母兽的舔舐，发出了依赖而舒适的轻哼。
在楚萧和沐瑶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那布满镐身的、如同蛛网般密集的黝黑裂纹深处，一点极其耀眼的翠绿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纯粹、灵动，充满了最原始的生命律动！
嗤…！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种子破土的轻响。
就在一道最深的裂纹边缘，一点翡翠般晶莹剔透的嫩芽，竟顽强地顶开了坚硬的凡铁，颤巍巍地钻了出来！
嫩芽极小，不过米粒般大小，通体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流转着温润的翠绿光华。更奇异的是，在那娇嫩的芽尖顶端，一点细微的紫色雷纹如同活物般闪烁跳跃，散发着微弱的电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那是紫雷女帝本源留下的印记，此刻竟与青木生机完美融合，成为嫩芽的一部分！
这株从凡铁死地中顽强钻出的翡翠嫩芽，在焦黑的战场废墟之上，在弥漫的血腥与灰烬之中，绽放出无与伦比的、震撼人心的生命奇迹！
楚萧愣住了，他握着矿镐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矿镐传来的微弱脉动，那是属于这株新生嫩芽的、与他混沌珠隐隐呼应的生命律动。
沐瑶也怔住了。她看着那株在自己渡入的生机下诞生、在破败凡铁上倔强生长的翡翠嫩芽，看着芽尖跳跃的熟悉紫雷纹路，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伴随着一丝羞涩的悸动，悄然漫过心田。她那双疏离的眼眸，此刻仿佛被嫩芽的翠绿点亮，少了神只的俯瞰，多了几分属于“人”的柔软。
她微微低下头，墨绿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些许泛红的耳根，声音轻得如同林间拂过嫩叶的微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它…像你。”
像他什么？是像他矿奴出身、饱经磨难的凡铁之躯？还是像他那在绝境中淬炼出的、如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抑或是像他混沌包容、却又能在守护时爆发出破灭雷霆般力量的本质？沐瑶自己也说不清。只是看着这株从破败中生长、融合了不同力量印记的嫩芽，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眼神却依旧坚韧沉静的少年。
楚萧心头猛地一震！像他？这株在破铜烂铁上绽放生机的奇异嫩芽？他张了张嘴，喉咙却有些干涩，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矿洞的冰冷记忆与此刻眼前这充满希望的翠绿嫩芽，在他心中激烈碰撞。
然而，就在楚萧愣神、沐瑶羞涩垂眸的刹那——
那株米粒大小的翡翠嫩芽，芽尖跳跃的紫色雷纹骤然一亮！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以嫩芽为中心荡漾开来！
紧接着，一点柔和的光芒从嫩芽顶端投射而出，在两人面前尺许的空中，迅速交织、凝聚！
一片虚幻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出来：
阳光，温暖而明媚，穿透了清澈荡漾的碧波，在水底投射下摇曳的光斑。细腻洁白的沙粒铺满水底，随着水波轻轻流动，折射出点点碎金般的光芒。几株形态优美的墨蓝色海草，如同最柔顺的丝绸，在水流的轻抚下缓缓摇曳。更远处，隐约可见色彩斑斓的珊瑚礁和悠闲游弋的发光小鱼……
这景象，宁静、深邃、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深海的空灵与神秘！
楚萧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景象他太熟悉了！就在不久前，在无光归墟之外，他亲眼目睹玄水女帝洛澜收取“真水之心”后，那枚至宝悬停在她身前时，内里永恒旋转的水波漩涡，就曾倒映出如此一般无二的景象！那是真水之心核心映照的、最纯净的深海本源之景！
“这…这是…洛澜的真水之心？！” 楚萧失声低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沐瑶同样愕然抬头，疏离的眼眸瞬间被惊诧填满。她看看那虚幻的浅海白沙景象，又看看楚萧手中矿镐上那株摇曳的翡翠嫩芽，再看看楚萧震惊的脸庞。
“怎么会…” 她喃喃自语，完全无法理解。她的乙木生机催生的嫩芽，为何能投射出玄水女帝本源至宝的景象？这嫩芽融合了青木生机、紫雷印记，如今竟又与玄水本源产生了联系？
两人目光下意识地在空中交汇。
楚萧眼中是震惊与茫然。
沐瑶眼中是惊诧、困惑，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妙探究。她看着楚萧，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出这不可思议联系的答案。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焦土、断木、血腥味都暂时远去，只剩下那株摇曳生姿的翡翠嫩芽，以及它投射出的那片虚幻而真实的浅海白沙景象，无声地悬浮在劫后余生的两人之间。
森之贤者拄着法杖，不知何时已来到不远处。他看着那株从凡铁矿镐上生长出来、投射着玄水至宝景象的嫩芽，雪白的长眉紧紧锁起，沧桑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不解。
“凡铁蕴奇木，一叶通万源…” 贤者苍老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困惑，“此物…此缘…老朽活了三个纪元，闻所未闻…”
楚萧和沐瑶闻言，再次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愕然更深了。
楚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变得有些“烫手”的矿镐，感受着那新生嫩芽传来的微弱脉动，以及它似乎正在悄然建立的神秘联系，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破镐…到底还要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
下一章预告：【群芳妒春色】
回归帝庭，矿镐嫩芽迎风摇曳。赤阳女帝斜倚朱栏，嗤笑：“沐瑶妹妹的品味…啧，烂铁开花？” 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楚萧所赠的熔岩晶核。
玄水女帝洛澜凝视嫩芽倒映的浅海虚影，眸底冰蓝微漾。
突然，一道白金剑罡撕裂云层！庚金女帝云斩月踏剑而至，目光如刃刮过楚萧血迹未干的衣袍，最终钉在那抹翠芽上。她身后，背负古剑的女剑仙——白虹痴望洛澜：“混沌帝尊…”
云斩月手中无锋剑胚骤然清鸣！剑气扫过，嫩芽剧颤竟迸发庚金锐响！
幽冥女帝的轻笑从阴影飘来：“一株草惹得万剑鸣？小沐瑶，你的小情郎…是块香饽饽呢。” 沐瑶瞬间从脖颈红到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