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经此一役,元气大伤,需韬光养晦,舔舐伤口。”玄微真人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责任,“你身负枯荣真传,潜力无穷,更肩负守护之责。然你体内邪念诅咒未除,本源之伤未愈,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冲锋陷阵,而是…静!”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陆平:“静以修身,默以养神。将此次生死磨砺的感悟,将枯荣真罡在极限压迫下的蜕变,将所见所闻所感,尽数沉淀、消化、熔炼!祛除邪念,修复本源,让枯荣之道…在你体内真正扎根、壮大!强大,并非只有锋芒毕露一途。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沉寂中蕴惊涛,方是大道!”
接下来的日子,陆平的生活归于一种极致的“静”。
他搬离了百草台旁的静室,在药王谷后山一处最为僻静、灵气却异常温润的山谷中,搭建了一座简陋的木屋。屋前开垦出一小片药田,种植着最普通却蕴含生机的止血草、凝神花。屋后引一脉清泉,潺潺流过。
每日的生活简单到近乎单调:
晨曦初露,他便盘坐于清泉边的青石之上,五心朝天。枯荣真罡以一种近乎龟爬的速度,在残破的经脉中艰难流转。每一次搬运,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识海中邪念碎片的尖啸反噬。他不再追求速度与力量,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就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丝丝修复着经脉的裂痕,一点点驱散着邪念的阴霾。青金古木虚影在丹田中缓缓摇曳,每一次摇曳,都从外界汲取一丝微薄的草木精气,滋养自身,那焦黑的痕迹,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被新生的嫩绿所替代。
午后,他化身最普通的药农。赤脚踏入松软的药田,俯身侍弄那些低阶灵植。拔除杂草,松土施肥,指尖流淌出微弱却精纯的枯荣真意——荣盛之意催发灵植生机,枯寂之意灭杀潜藏的虫害病害。动作缓慢而专注,汗水浸透粗布衣衫,泥土沾染指缝。在这最原始、最贴近大地的劳作中,他感受着生命最本真的枯荣轮转,那狂暴战斗后的心神,在泥土与草木的芬芳中,一点点沉淀、安宁。
傍晚,他或静立崖边,观云卷云舒,看落日熔金;或独坐木屋,翻阅谷中珍藏的、并非高深功法而是记载山川地理、草木特性、乃至世俗百态的典籍。玄微真人偶尔会悄然到来,不谈论功法,只如同闲谈般,说起药王谷外的广袤天地:北境荒原的苦寒与豪迈,西漠黄沙的浩瀚与神秘,东海群岛的瑰丽与凶险,还有那中州神都的繁华与暗流…这些话语如同种子,悄然播撒在陆平心田,让他知道药王谷只是这浩瀚世界的一隅。
夜深人静,他或于灯下以指代笔,蘸着清水,在木桌上反复勾勒着枯荣印诀的轨迹,体味其中每一丝细微的道韵变化;或只是静坐,内视己身,如同最冷静的旁观者,审视着体内每一处伤势的愈合,感受着枯荣真罡在静默中那微不可查、却真实不虚的…一丝丝壮大。
痛苦,依旧如影随形。邪念的诅咒不时发作,如同跗骨的毒蛇,啃噬他的神魂,带来噩梦与幻听。本源之伤恢复缓慢,每一次真罡运转都如履薄冰。但他心若磐石。师父的话语烙印心间:静以修身,默以养神。
他将黑火沼泽的血火、石殿地穴的绝望、灵台识海的交锋、同门陨落的悲恸…所有激烈的情感和生死感悟,都如同投入熔炉的铁胚,在这极致的“静”中,被枯荣真意反复捶打、淬炼、沉淀。
青金古木虚影的根系,在静修中悄然变得更加深邃、坚韧,仿佛穿透了丹田的界限,尝试着触碰更深层的大地脉动。识海中被邪念污染的区域,在枯荣真罡日复一日的冲刷下,如同被阳光照耀的坚冰,虽缓慢,却坚定地消融。那几缕最顽固的邪念碎片,被逼到了识海最边缘的角落,虽然依旧阴冷,却已无法再掀起大的风浪。
他的气息,一日比一日内敛、沉凝。锋芒尽藏,如同归鞘的古剑。但那偶尔抬起的眼眸深处,青金色的光芒流转间,已不再是单纯的锐利,而是多了一种历经劫波、洞察生死的深邃与…厚重。
药王谷的重建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新的弟子被选拔,丹房的炉火日夜不息。玄微真人坐镇中枢,虽不复巅峰,但那份历经劫难后的沉稳与智慧,让谷中人心安定。熙雨在木长老的精心调养下,气色渐好,虽然修为跌落,眼神却更加清澈坚韧,她开始协助处理谷中事务,将那份牺牲点燃的“薪火”,化为了默默耕耘的力量。
时间,在这片劫后余生的山谷中,如同屋后的清泉,无声流淌。
陆平知道,体内的邪念诅咒尚未根除,本源之伤远未痊愈,药王谷依旧脆弱,外界的风雨终将再临。但此刻,他甘于这份“静”。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在寂静中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平静的地表下,熔岩正悄然汇聚。
枯荣轮转,寂灭之后,方是更磅礴的新生。静水流深,默然无声处,惊涛已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