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的急诊通道,灯光惨白,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顾临的悬浮车几乎是甩尾停在了门口,刺耳的刹车声引来了保安的侧目,但他浑然不顾,推开车门就冲了进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顾心苍白的小脸和班主任那句“晕倒了,怎么都叫不醒”在反复回响。
“顾心!我女儿顾心在哪里?!”他抓住一个护士的胳膊,声音嘶哑,眼神慌乱。
护士被他吓了一跳,看清他胸前的SSA临时通行证后,立刻指向里面:“刚送进去,在抢救室!家属请到那边等候区……”
顾临没有听完,拔腿就朝抢救室方向跑去。走廊很长,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两旁是各种仪器运作的嗡鸣和偶尔传来的压抑哭声。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在抢救室外,他看到了顾心的班主任和几位学校老师,他们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歉意。顾临没有心思寒暄,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紧闭的门上。透过门上的小窗,只能看到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和闪烁的监护仪器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顾临像一尊雕塑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他试图用科学家的理性来分析,晕厥的原因有很多,低血糖、疲劳、甚至只是孩子生长过程中的常见问题……但他内心深处那个最可怕的猜测,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晶化症。那诡异的、将血肉转化为冰冷晶体的“优化”。
不会的……心心还那么小,她一直很健康……他拼命摇头,试图驱散这个念头,但苏夏腕表的信号、王强手臂上的晶体、实验室里异变的细胞……所有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交织成一张绝望的大网。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位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表情凝重,他看了一眼顾临,又看了看旁边的班主任。
“谁是顾心的父亲?”
“我是!”顾临一步跨上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医生点了点头:“孩子暂时脱离危险了,意识恢复了一些,但情况……很复杂。初步检查发现了一些异常,需要立刻进行更详细的影像学检查,ct和mRI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需要确认她颅内的情况。”
“颅内?”顾临的心猛地一沉。
“是的,”医生斟酌着用词,“昏迷原因不明,神经系统检查有轻微异常体征。我们怀疑……可能是颅内占位性病变。”
占位性病变……肿瘤……
这两个词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顾临的头上,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他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爸爸……”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抢救室里传来。顾临立刻冲了进去,看到顾心躺在移动病床上,小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满是恐惧和依赖。她虚弱地伸出手。
“心心别怕,爸爸在,爸爸在这里。”顾临紧紧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那只小手的温度冻结了。所有的科学研究、宇宙危机,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他只是一个绝望的父亲,只想抓住女儿的生命。
顾心被迅速推往影像科。在ct和mRI检查室外,顾临再次经历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机器运作的低沉轰鸣声,像是死神的脚步声,一声声敲打在他的灵魂上。他无数次抬头看向那盏红色的“检查中”指示灯,感觉那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神经。
终于,检查结束了。顾心被推回观察室,因为镇静剂的作用再次沉沉睡去。顾临被医生叫到了阅片室。
巨大的观片灯亮起,清晰地展示出顾心头颅的mRI影像。放射科主任指着屏幕,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顾先生,您看这里。”他的手指点向顾心大脑深处,一个靠近核心功能区的区域。
顾临的呼吸停止了。在那灰白相间的脑组织影像中,清晰地显示着一个不该存在的团块阴影。它边界相对清晰,但形态不规则,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团块的边缘区域,影像的密度发生了诡异的改变,呈现出一种不同于正常脑组织、也不同于常规肿瘤的高密度影,那影子的质感……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熟悉的几何感,仿佛有微小的、规则排列的晶体在其中生成!
“这是一个……肿瘤。”放射科主任的声音低沉,“位置非常不好,紧邻生命中枢。而且……”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脸上是无法置信的表情,“而且,根据影像特征,肿瘤边缘的这些高密度区域……其物理特性,与我们目前正在研究的‘晶化症’病例中观察到的晶体结构,存在高度相似性。”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宣判,顾临还是感觉整个世界在眼前轰然崩塌。他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才没有倒下。
肿瘤……脑部……晶化……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最脆弱的地方。他的女儿,他视若生命的宝贝,不仅患上了致命的脑瘤,而且这肿瘤,还与那场席卷全球、源自深空的诡异灾难联系在一起!
他走到观察室,坐在女儿的床边,轻轻握住她依旧冰凉的小手。顾心在睡梦中似乎也不安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顾临看着她纯净的睡颜,想到那影像中可怕的阴影和晶体,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他从一个试图解开宇宙谜题的科学家,一个守护人类文明的战士,瞬间沦落为一个连自己女儿都保护不了的、绝望的父亲。
不知过了多久,顾心悠悠转醒。她看到顾临通红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虚弱地笑了笑,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脸:“爸爸,你别哭呀,我没事的,就是有点困……”
女儿的懂事和坚强,像一根针,更深地扎进了顾临的心脏。他紧紧抱住女儿,喉咙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之前的主治医生再次匆匆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更加复杂,混合着震惊、困惑和一丝……科学家的好奇。
“顾先生,”他将报告递给顾临,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到什么,“这是顾心最新的血液分析和细胞活性检测结果。”
顾临茫然地接过报告,目光扫过那些复杂的数据和图表。他虽然是物理学家,但基本的生物学知识让他能看懂大部分内容。
“我们发现,”医生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不可思议,“您女儿的细胞……尤其是那些靠近肿瘤区域的细胞……它们表现出了极其异常的活性。它们没有像常规情况那样,被肿瘤或那些晶体结构侵蚀、破坏。相反,它们似乎在……尝试与那些晶体结构建立某种连接?甚至……是共生?”
他抬起头,看向顾临,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的茫然:“我们观察到一种极其微弱的能量交换,在细胞和晶体界面发生。这……这违背了目前所有的医学常识和生物学原理!顾先生,您的女儿……她的身体,似乎正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适应……甚至试图接纳这种‘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