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刚在寂静的夜里敲过第三声,隐元峰的星台突然起了异动。
明明无风,周遭的空气却如水流般涌动,带着细碎的嗡鸣。
南昭正俯身拓印混沌碑上的古老铭文,指尖蘸着的碧血海棠汁液刚渗入石缝,整座碑体便像被唤醒的巨兽,发出低沉而震耳的轰鸣,碑身的裂痕中迸射出刺眼的金光。
「南姐!」
竹子的毛瞬间炸开,猛地跳上她肩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张,
「楚红绫那边的灵气波动太奇怪了,像是要炸开了!」
话音未落,三十丈外的弟子寮房方向,一道赤金色的光柱骤然冲天而起,刺破了浓稠的夜色。
气浪翻涌间,屋顶的瓦片如被狂风卷落的落叶般四散纷飞,在皎洁的月光下折射出万千细碎的光点,如同撒了一地碎星。
楚红绫的身影在光柱中缓缓升空,赤足轻盈地踏在沸腾翻滚的灵流上,素白的睡袍被夜风鼓得猎猎作响,衣袂翻飞如振翅的蝶。
她眉心那枚原本冰蓝的印记,此刻已完全转为炽烈的赤金色,细看之下,竟由无数细小的符文飞速旋转组成——
那赫然是全知之境认主时才会显现的“天机纹”。
“阿七......阿七在哪里?”
她的声音像是被两股力量撕扯着,混杂着诡异的双重音色,时而清亮时而嘶哑。
右手虚握间,周遭的灵气疯狂向她掌心汇聚,一柄与玉临渊佩剑“霜天”一模一样的赤金虚剑逐渐成型,剑身之上,缠绕着十二道冰蓝色的细线,每一道都对应着寒潭里那十二具冰棺中沉睡着的南家子弟。
南昭心口的昭天印突然传来一阵灼痛,仿佛要被烧穿。
眼前的系统光屏再次疯狂闪烁,红光几乎要灼穿视线,尖锐的警报声在脑海中炸响:
【警告!全知之境强制共鸣启动!】
混沌碑的轰鸣愈发剧烈,南昭只觉体内的血脉仿佛被唤醒,与那冲天的光柱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三个时辰前的记忆碎片毫无预兆地涌入脑海,画面清晰得如同亲历——
玉衡峰丹阁密室,烛火摇曳。
药痴翁身前的青铜镜泛着冷光,镜中映出楚红绫痛苦蜷缩的身影,她额间冷汗涔涔,浑身都在发抖。
老头枯瘦的手指蘸着冰蓝色液体,正沿着她眉心的印记一笔一划画着禁锢符,动作迟缓却异常坚定。
“忍着点楚丫头,”
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魂魄里熔着十二个人的记忆,不封住这股力量,迟早会被反噬得魂飞魄散。”
楚红绫突然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却异常清明:
“阿七死前......是不是看见了玉临渊的脸?”
话音刚落,青铜镜突然剧烈震颤,镜面泛起涟漪,浮现出寒潭底的景象——
冰棺中沉睡的少年们,颈间伤口的边缘都泛着冰蓝色的寒气,那色泽、那形态,竟与玉临渊本命剑的剑气如出一辙。
“拦住她!”
凌霜华的厉喝陡然划破夜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雪色剑气如银河倒倾,从天际倾泻而下——这位久不出手的天枢峰主,竟为了阻止楚红绫亲自拔剑。
剑气所过之处,星台的地面瞬间凝结出三寸厚的冰层,几株枝繁叶茂的百年古松来不及挣扎,便被冻成了晶莹剔透的冰雕,连松针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沐清风不知何时已挡在南昭身前,宽袖舒展,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他发间那根蔫了许久的狗尾巴草突然疯长,草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舒展,瞬间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绿网,堪堪拦住飞溅的冰刃,草叶碰撞冰粒发出簌簌轻响。
“小南昭,快!”
他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一丝急促,
“用你的血画阻灵符!她眉心的天机纹正在疯狂抽取你的灵力,再拖下去你会被吸干的!”
南昭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方才拓印铭文时被石片划破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落在地上,竟与星台的地砖产生了奇异的共鸣,泛起淡淡的红光。
话音未落,楚红绫指尖虚剑已如一道流光划破天际,带着凛冽的锋芒凌空斩下。
可就在那剑气即将触及目标的刹那,却陡然生出诡异的转折——
它像一条骤然活过来的银蛇,灵活地扭曲着身姿,竟绕过凌霜华纤弱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刚刚踏风而至的玉临渊咽喉!
“你骗我!”
这一声怒喝里,先前的女声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清亮又带着愤懑的音色——
分明是阿七借楚红绫之口,将满腔的震怒倾泻而出,阿七不是天生的哑巴!
“那十二个孩子根本没有入魔!你抽取他们的魂魄,不过是为了滋养你的剑灵!”
玉临渊神色不变,雪白的袍袖如流云般翻飞,本命剑“霜天”的残片瞬间从袖中激射而出,寒光闪烁间带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就在剑刃碎片与虚剑轰然相撞的刹那,寒潭方向突然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巨响,震得周遭林木簌簌作响。
一道血色残影破空而来,竟是失踪多日的全知之境碎片——
半块染血的罗盘!
罗盘边缘还粘着一片尚未融化的冰晶,冰晶之中,赫然封着一截小小的断指,看那纤细的模样,分明是孩童的尾指,触目惊心。
南昭只觉心口猛地一沉,下意识按住胸口。
皮下的昭天印正剧烈跳动,仿佛要挣脱束缚,系统警报声更是尖锐刺耳,在脑海中炸响:
【全知之境融合度71%......83%......】
现实与幻象在眼前重叠的刹那,一只黑猫从暗处疾扑而出,口中叼着块冰魄鱼鳞片,鳞片上刻着的“昭”字突然爆发出刺目亮光,如制导箭矢般精准击中罗盘中央。
“轰——”
剧烈的爆炸声浪席卷开来,楚红绫如断线的风筝般从混沌碑顶直直坠落。
南昭心头一紧,飞身疾掠稳稳接住她,怀中人身子轻得像片羽毛,气若游丝地呢喃:“阿七说......他的剑灵......怕楚家的赤焰......”
另一边,沐清风抬手接住反弹回来的酒壶碎片,指尖被割破也浑不在意。
他醉眼朦胧,目光却穿透漫天烟尘,望向远处腾起的滚滚浓烟——
那是玉衡峰丹阁的方向,看样子,又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