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时,瓦檐上的积水正滴答滴答砸着青石板。林兮瑶挎着竹篮站在院门口,看着林雅瑶仔细往林悦瑶腰间系麻绳——那是昨夜特意用艾草汁浸过的,防着山里的蛇虫。
石头哥!林兮瑶朝正打算往外走的少年喊,路上小心。取了酒桶记得问问小舅舅,木桶可以直接用吗,上回他说橡木桶要阴干三十日。
石头把柴刀别在腰间,咧嘴笑道:晓得了!倒是你们摘野葡萄当心些,雨后藤蔓滑得很。他说着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有人在溪边瞧见野猪蹄印,你们...
石头!大伯母从灶房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冒热气的炊帚,再耽搁天都要晌了!顺道去酒坊捎两坛醪糟给你外祖父捎去,钱在褡裢第二层——要敢偷买零嘴,仔细你的皮!
山风裹着湿润的草木香扑面而来。林悦瑶蹦跳着要去够垂在崖边的野葡萄,却被林雅瑶一把拽住后襟:仔细脚下!这坡上全是青苔。她说着用镰刀勾住藤蔓,十几串紫黑色的野葡萄便坠进林兮瑶撑开的粗布袋里。
二丫姐快看!林悦瑶忽然指着藤蔓深处惊呼。斑驳树影间,竟藏着一条黄黑相间的蛇,此时它骤然昂首,鳞片炸成扁平,煞气逼人。
林兮瑶慌乱的要伸手拉离林悦瑶,林雅瑶的镰刀尚未挥出,朽木下的土块突然塌陷——昨夜暴雨冲垮了蚁穴,整片葡萄藤如瀑布倾泻而下。
抓紧麻绳!林雅瑶的喊声淹没在哗啦作响的藤蔓雨中。林兮瑶踉跄着抓住岩缝里的老树根,却见林悦瑶的草鞋在湿泥上打滑,整个人朝着崖边斜倒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李猎户带着儿子李大力正巧路过,父子俩像两棵老松稳稳扎在碎石坡上:女娃娃莫慌,抓紧我的猎叉!
带着松脂味的麻绳突然缠住三人腰际。李猎户父子从坡顶疾驰而下,老猎户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崖边:抓紧!这坡底下全是野猪刨的坑洞。
待将三人拽到安全处,老猎户抹了把汗道:亏得追着野猪往这边来,你上次要的橡木可还够用?”
林兮瑶几人惊魂未定的被拉起来,林兮瑶正欲回答,惊变陡生。
伴着震耳欲聋的嚎叫,鬃毛如钢针的野猪撞断灌木冲来,獠牙上还挂着带血的碎布——正是李猎户清晨布置的诱饵布条。
平日憨笑的李大力突然眼神骤变,反手抽出刚刚林兮瑶她们抓住的那柄猎叉:爹,你护着她们!
钢叉与獠牙相撞迸出火星,李大力借势滚进泥潭。野猪调头猛冲时,他竟迎着锋芒跃起,双腿绞住猪颈,猎叉精准刺入耳后命门。轰然倒地的野猪激起泥浪,少年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又变回那个说话结巴的憨厚模样:没、没吓着吧?
小心!林兮瑶三人的尖叫与钢叉破空声同时响起。
本已倒地的野猪突然抽搐着扬起獠牙,李大力一个后仰。猎叉擦着野猪眼窝贯入颅骨,这次彻底没了声息。刚刚那一瞬间的气势,哪有半分平日的木讷模样。
李大力喘着粗气跌坐在泥浆里。
多、多谢...林雅瑶递帕子的手突然顿住——
李大力磨破的袖口里露出靛青色护腕——分明是女子旧衣改的,针脚细密处还绣着半朵褪色木槿,李大力此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护腕边缘。
李大力看着林雅瑶递过来的手帕,局促一笑:不、不用这个,惯了。结巴着后退半步,说着,注意到林雅瑶的视线,下意识缩了缩手,试图将破损的衣袖藏到背后。
林雅瑶指尖颤了颤,收回了手:谢谢你们,救了我们两次。
李大力又变回那个挠头的憨厚模样:应、应该的。
林雅瑶看到这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样子,一声轻笑,可又想他手腕上的护腕,收敛了笑容,转身回到了林兮瑶身边。
此时,林兮瑶正对着李猎户道谢:“多谢李叔和大力哥!”
林兮瑶看着倒在地上的野猪,“李叔,还好今天遇到了你和大力哥,不然我们可能真危险了。”
顺手的事。李猎户摆摆手,这畜生最近总下山祸害庄稼,本就该除。
李猎户神色认真:“我也是听说有人发现了野猪蹄印,我们等雨一停就追踪了过来,这大东西破坏力可不小,到时候跑到山下,毁了庄稼事小,伤了人可就麻烦大了。”
大力哥方才那招绞颈杀真真厉害!林悦瑶突然插话,眼睛亮晶晶的,比戏文里的将军还威风!
李猎户把猎刀收回鹿皮鞘,布满风霜的眼角终于泄出一丝笑纹:他五岁就跟着钻山沟了,他十岁那年还被野猪追了半座山。他踢了踢脚边沾血的葛藤,话锋却转了弯,上次那副猪大肠...可还入味?
“嗯嗯,我祖父就着它,喝了两碗酒。”林悦瑶抢着比划,林悦瑶甩着沾满葡萄汁的衣袖还要开口,被林雅瑶用沾着青苔的指尖轻轻一掐,后半句话顿时变成了:哎哟!大姐你掐我作甚?
“哈哈哈,原来林叔好这口,这畜生的心肝留给你们祖父下酒,配着新酿的竹叶青,最解秋燥。”李猎户的笑声惊起崖边几只斑鸠。
林兮瑶想要拒绝的话音被远处的树枝断裂声打断,李大力已单手劈开挡路的刺藤,另一只手还稳稳托着野猪后腿。
林雅瑶看着少年背影轻声道:没想到大力哥打猎时这么利落。
回吧,我送你们下山。老猎户起身拍打裤脚的苍耳子,他走过李大力身边时,粗糙的手掌飞快掠过儿子被汗浸透的后背,像在拭一柄蒙尘的宝刀。
与此同时,石头正蹲在王家酒坊的橡木桶前仔细检查。桶壁光滑圆润,泛着蜜色光泽,散发出淡淡的橡木香。王家小舅舅得意地拍了拍桶身:怎么样?这手艺没得挑吧?我可是按老方子,一寸一寸打磨的。
石头竖起大拇指:小舅舅的手艺真是没话说!这桶看着就结实,装酒肯定香。他说着,小心翼翼地将酒桶搬上板车,用稻草细细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