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柳南风确实有些狼狈。平日里那个总是一袭青衣、玉树临风的青年,此刻衣衫上沾满泥渍,发冠歪斜,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前,连腰间那块玉佩都蒙了层灰扑扑的雾气。
林兮瑶记忆中的小舅,是那个该是在春日执伞踏青、冬夜围炉煮茶的翩翩公子。虽出身不高,却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段清贵气度。此刻见他这副模样,林兮瑶不由攥紧了衣袖——若非柳南风眼神依旧清亮,她几乎要以为对方遭了匪患。
小舅!林兮瑶提着裙摆就要上前,却被对方抬手制止。青年苦笑着退后半步:且住,我身上沾了粪水。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袖,劳你去烧锅热水,我要先洗漱。
林兮瑶闻言倏地顿住。方才那阵穿堂风确实送来股刺鼻气味,此刻细看,发现小舅靴底还粘着可疑的稻草碎屑。她连忙转身奔向厨房,绣鞋踏过青砖时带起细碎声响,像一串急促的雨点。
栖云院的灶台比林家气派许多,青砖砌就的双连灶台上,一口生铁铸造的炒锅泛着幽蓝光泽,旁边配套的陶釜胎质细腻,釉面能照出人影。这可比林家那个用黄泥糊出来的独眼灶台气派多了,自家那口老陶锅早被柴火熏得乌黑,锅底还爬着蛛网般的细纹,每次添水时母亲都要念叨轻些放。
林兮瑶熟练地舀水添柴,麻利地引燃松针,火苗地窜起时,她下意识用身子挡住穿堂风,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烫。这让她想起家中那个总冒烟的土灶——林家那口比小胖子还年长的陶锅,她可不敢碰,她怕自己没轻没重,毁了那看起来并不结实的陶锅。
隔壁张婶家的媳妇烧裂了锅,被婆婆举着擀面杖追打了半条巷子,那故事至今还在坊间流传。
栖云院连烧火都有专用铜火箸,而自家灶前那截用来扒灰的桃木棍,早被磨出了包浆。但是,她好像更喜欢那根桃木棍呢。
对哦!家里的灶台也该翻新了,至少要添口铁锅才是!林兮瑶嘀咕着往灶膛塞进劈好的松木。
灶膛里几根松木柴正噼啪作响,跳动的火苗将林兮瑶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拍了拍裙摆上沾着的草木灰,起身走向储物缸。
掀开樟木缸盖时,一股谷物特有的醇香扑面而来——半缸金灿灿的粟米挨着淡黄色的面粉,旁边油纸包着的腌肉渗出琥珀色油脂,将纸面浸得半透明。
林兮瑶的指尖在面粉袋上停留片刻,想起上次帮母亲揉面时,那团黏糊糊的面疙瘩最终蒸成了死面饼的惨状。
她果断转向粟米缸,陶勺与缸底摩擦发出沙沙声。还是煮粥稳妥。林兮瑶自语着。
余光瞥见墙角竹篮里翠绿的青菜,这是今天跟那两筐菜一起带过来的,晨露还在菜叶上凝成珠玉,那就青菜腌肉粥吧!林兮瑶在心里定下晚餐的菜谱。
想好后,她就开始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