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箱书对你们可有用?”李夫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嗯!”林兮瑶重重点头,眸中漾起真切的笑意,“我家三叔今岁秋闱下场,县令大人的亲笔批注,无论他此番中与不中,都是极珍贵的指点。”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尤其其中一本落款为‘傅’的札记,虽家中无人识得这位先生,但字里行间的见解……”她指尖在虚空中划了道弧线,“如见高山仰止。”
李夫人呼吸一滞。
那本蓝布封皮的《策论辑要》,是夫君恩师傅阁老当年亲赠的殿试心得,夫君都舍不得翻阅的,当然珍贵。
却见少女已继续道:“还有那些启蒙的《千字文》《童蒙训》,正适合我两个幼弟。五岁的小弟已会背《千字文》,四岁的小弟……”她忽然抿嘴一笑,“昨儿还嚷着要学三叔悬梁刺股呢。”
“你们竟要送两个娃娃都去读书?”李夫人脱口而出。按律,农户送子入学需里正作保,光是束修就是笔开销。
“祖父常说,读书不为功名。”林兮瑶将碎发别至耳后,晨光在她粗布衣襟上镀了层金边,“若能明理知义,便是一生受用。”她忽然向主座深深一拜,“夫人的书与银两,实乃雪中送炭。”
“你祖父是有大智慧的人!”
一道清朗的男声自门外传来,林兮瑶闻声回首,只见一袭靛蓝官袍的青年男子负手而立,眉目疏朗,通身气度如松如竹。他迈步入内,步履沉稳,腰间玉带上的银鱼袋随动作轻晃,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原本端坐的李夫人倏然起身,裙裾窸窣间已迎上前去:“夫君,今日怎的回来得这样早?”她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指尖悄悄将案几上那个木盒往茶盘下推了推。
“嗯。”李县令略一颔首,目光却径直落在林兮瑶身上,“这位便是救了启儿的林姑娘吧?李某在此谢过。”他拱手一礼,官袍袖口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
林兮瑶连忙拉住又要跪拜的林悦瑶,姐妹俩齐齐福身还礼:“民女林兮瑶,这是家妹悦瑶。大人言重了,当时任谁见了小公子遇险都会出手相助。”
她声音清越,如溪水击石,“我小舅最先发觉异常,后来穆家公子也派了侍卫拦截,更有街坊们合力围堵人贩——说到底,还是大人治下民风淳朴,即便没有民女多事,歹人也逃不出这青天白日。”
“好一张伶俐的巧嘴!”李县令抚掌而笑,眼尾漾起细纹。他顺着夫人的指引落座主位,又示意姐妹二人入座,“听说府上有位秋闱在即的读书人?不知如何称呼?”
“三叔名崇德,字守仁,如今在四方书院进学。”林兮瑶垂首答道。
李县令眉梢一挑,茶盏在唇边顿了顿:“原来是叶山长的高徒!难怪……”他目光扫过茶盘下露出的木盒,笑意深了几分,“我老师那本批注,倒也不算明珠暗投了。”
“那本《策论辑要》竟是傅老先生的墨宝?”林兮瑶猛地抬头,杏眼里漾着惊诧的波光,“三叔若知晓,怕是要……”
“咳。”李县令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迅速截住话头,“听闻府上还有幼童待开蒙?可定了章程?”
这本是她私下盘算的打算——等酒方卖了再与家人商议——此刻却鬼使神差脱口而出:“家中有两个弟弟,原想等家境宽裕些再议。如今蒙夫人赠书赐银,明年开春便可送他们进学了。”
“巧了。”李县令指节轻叩案几,“明年县学新设蒙学班,专收五至十岁稚童。”他忽地倾身,官袍袖口在案上投下一道阴影,“不过……只三十个名额。”
公办学堂?!小胖子林盛轩那手狗爬字还来得及救!她当即伏身一拜:“民女代幼弟谢大人恩典!”
“别急。”李县令虚扶一把,笑意里带着审视,“不过给个应试资格,能否入选——”他指尖点了点太阳穴,“全看真本事。”
斜阳将一行人影子拉得老长。林兮瑶怀中的新书还带着墨香,李启小公子硬塞给林悦瑶的布老虎从箩筐里探出头。林盛辉、林崇德摸着饱胀的肚皮打了个嗝——县令府的八宝鸭确实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