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银钱......祖母周氏手指微微发颤,枯瘦的指节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青白。她现在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这么容易就有钱了?
按照林家规矩,田里收成、个人盈利这类劳动所得,向来是八成归公中,二成归出力之人。可眼下这二百两雪花银——既非耕织所得,又算二丫头拿命换来的谢礼......
她眼角余光瞥见大儿媳王氏正死死盯着炕桌上的银锭,那双吊梢眼里的贪婪几乎要凝成实质,粗短的脖颈随着吞咽口水的动作一伸一缩。周氏心里明镜似的:若破例让这笔银子全归了二房,怕是要闹得家宅不宁。
她倒不是压制不住大儿媳,周氏摩挲着腕间,只是这些年看多了村里用压人的,最后反倒把家宅闹得鸡飞狗跳。
祖母。林兮瑶突然开口,少女清凌凌的嗓音像盆冷水泼进燥热的屋里。她歪歪头,发间木簪坠着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既然这算意外之财,不如说说怎么用?
周氏暗叹:果然来了!这丫头用命换来的银子,怎会没打算?
您不觉得咱家太逼仄了吗?林兮瑶指尖轻点斑驳的土墙,簌簌落下的墙灰惊醒了梁上打盹的野狸花猫,十四口人挤六间屋,等三婶临盆后......她忽然转向缩在角落的石头,“还有石头哥哥以后成亲,总不能让新媳妇过门还跟小叔子们睡大通铺吧?
石头耳尖瞬间通红。
现在我们手里有了这么一笔银子,是不是该想想盖新房的事了?林兮瑶话音未落,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的表情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祖父林昭海的烟杆悬在半空,一缕青烟歪歪扭扭地爬上房梁。老人眉心挤出三道深沟——这是他盘算大事时特有的表情。
祖母周氏她下意识望向窗外低矮的厢房,去年漏雨补的茅草还泛着黄。
大伯张着嘴露出一嘴的牙,左手比着银锭大小,右手不自觉丈量起堂屋的宽度。
大伯母更是精彩:先是倒吸一口气扯松了衣领,接着眼珠滴溜乱转,最后竟捂着嘴笑出声来——怕是已经想到将来抱孙儿时,如何在敞亮的新房里接受四邻恭维。
林兮瑶看着陷入各自思绪的众人,指尖在檀木桌面上轻叩三声,清脆的声响将众人越飘越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清了清嗓子,杏眼微眯,祖母,这笔银钱是我挣回来的,我提两个小小的要求,不过分吧?
周氏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茶盖与杯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响:你说。
林兮瑶无视大伯母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第一,新房子我要有自己单独的闺房,从格局设计到家具摆设,都得按我的意思来。她顿了顿,眼角余光瞥见小妹雅瑶突然亮起来的眼睛。
周氏心中暗叹,这丫头倒是会拿捏分寸。作为当家人,她向来秉持不偏不倚的原则。
如今林兮瑶开了这个口,雅瑶和悦瑶自然也要一视同仁。
老人微微颔首:应当的。
大伯母紧绷的肩膀明显松了下来——只要不是直接分走银钱就好。她竖起耳朵,等着听第二个条件。
第二,林兮瑶突然站起身,裙裾扫过凳沿,从今往后,请叫我林兮瑶。她一字一顿道,后面我们还要参加县令夫人的洛仙花会,就我们姐妹被唤作大丫二丫三丫,活像三个烧火丫头!会被笑话的。习惯要从现在就开始改。
屋内霎时寂静。大伯母瞪圆了眼睛——她原以为二丫头要讨什么金银首饰,没成想竟是计较个称呼。可看着少女绷紧的下颌和执拗的眼神,到嘴边的揶揄又咽了回去。
周氏突然拍板,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飞走,“所有人都改,三个小丫头都大了,石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以后就都叫大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