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的生活,以一种既规律又微妙的方式展开了。
陆震霆工作繁忙,早出晚归是常态。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更像合租的室友,交流仅限于必要的日常对话,客气而疏离。林晚星严格遵守协议,做好表面功夫——按时准备简单的三餐(尽管陆震霆经常不在家吃),将小楼收拾得一尘不染,也从不踏入他的书房和卧室半步。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看书,复习从师部带回来的医学笔记,偶尔也会拿出那枚空间里结出的、依旧青涩的小果实研究,却不敢轻易有所动作。陆震霆每晚都会喝下她提供的、掺了极微量空间叶片汁液的“安神水”,从未有过任何表示,仿佛那只是例行公事。
这天下午,林晚星正在院子里晾晒被子,隔壁王大姐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晚星妹子!快!快帮帮忙!”
“王大姐,怎么了?别急,慢慢说。”林晚星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
“是我家那皮小子!爬树掏鸟窝,摔下来了!胳膊好像摔坏了,疼得嗷嗷叫!卫生所的张医生去师部开会了,这可咋办啊!”王大姐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林晚星心里一紧:“走!快带我去看看!”
她也顾不上多想,跟着王大姐就冲向隔壁院子。
院子里已经围了几个闻讯赶来的军属,一个小男孩(王大姐的儿子小名叫铁蛋)正抱着左胳膊哭得撕心裂肺,胳膊肘处已经明显肿胀变形。
“哎哟,这可摔得不轻!”
“看样子是脱臼或者骨折了!”
“张医生不在,赶紧送师部医院吧!就是路远,孩子得遭罪了……”
众人七嘴八舌,更是添乱。
王大姐六神无主,只知道抱着孩子哭。
林晚星挤进人群,冷静道:“大家让一让,别围着,让孩子透透气。”
她蹲下身,声音放柔:“铁蛋乖,让阿姨看看好不好?阿姨轻轻看。”
或许是林晚星沉静的气质起到了安抚作用,铁蛋的哭声小了些,抽噎着让她看。
林晚星仔细查看了一下肿胀的部位,又轻轻触摸了几个关键点,心里有了初步判断:“应该是肘关节脱臼,还好,没骨折。能复位。”
“复位?妹子,你能行吗?”王大姐又惊又喜又怕。
“我在培训队学过,也见教官操作过几次。应该没问题。”林晚星语气肯定,这种常见的脱臼处理,她很有把握。她需要这个机会,在大院里初步建立“小林医生”的可信度。
“那……那快试试!”王大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林晚星让王大姐抱稳孩子,安抚住他。她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操作要领,手法精准而迅速地一拉、一旋、一推!
只听轻微的一声“咔哒”!
“好了!”林晚星松开手。
铁蛋的哭声戛然而止,愣愣地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虽然还肿着,但那股钻心的剧痛竟然消失了!
“咦?不……不疼了?”小家伙挂着眼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围观的人都松了口气,纷纷发出惊叹!
“真神了!一下就接上了!”
“林妹子还有这手艺呢!”
“不愧是陆团长的爱人,就是厉害!”
王大姐更是感激涕零,拉着林晚星的手不住道谢:“晚星妹子!太谢谢你了!你可真是救急了!你看这……这叫我怎么谢你好!”
林晚星笑着摇摇头:“大姐别客气,邻里邻居的,应该的。不过还得固定一下,消肿前这只手不能乱动。我回去找点板子和绷带。”
她回到小楼,正好遇到下班回来的陆震霆。
陆震霆看着隔壁院子散去的人群和王大姐千恩万谢地送林晚星出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林晚星简单解释了一下:“王大姐家孩子摔脱臼了,我帮着复位了一下。”
陆震霆闻言,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但林晚星注意到,他嘴角似乎有那么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这件事很快在大院里传开了。陆团长的新媳妇会正骨治伤的消息不胫而走。林晚星走在路上,遇到军属,收到的笑容和招呼明显真诚热情了许多。甚至偶尔会有相熟的嫂子,带着点小伤小痛来找她帮忙看看。
她来者不拒,态度耐心,处理得当,很快就在军属中赢得了不错的口碑。她也乐得通过这种方式融入大院,并实践自己的医术。
然而,有人认可,就有人看不惯。
这天,林晚星去大院的服务社买点日用品,恰好遇到了那位高老师(张副团长的爱人)和几个看起来跟她关系不错的军属也在买东西。
高老师看到林晚星,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哟,陆团长家的,来买东西啊?听说最近挺忙啊,都快成咱们大院的名医了。”
话里的酸味几乎能溢出来。
旁边一个瘦高个的嫂子立刻附和:“可不是嘛,现在有个头疼脑热都不去卫生所了,直接找陆团长爱人就行了呗?比张医生还厉害呢!”
林晚星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谦和的笑容:“高老师,您说笑了。我就是以前在农场卫生室帮过忙,懂点皮毛,哪敢跟专业的张医生比?大家都是邻居,信得过我,找我搭把手,我能帮就帮一下,不敢耽误正事的。”
她这话既承认了自己“业余”的身份,又点出了是别人主动找她,还抬高了张医生,让人挑不出错处。
高老师被噎了一下,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但另一个看起来有些刻薄的嫂子却撇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说起来也怪,陆团长那么挑剔的人,怎么突然就结婚了?还是跟个……农场来的。听说家里成分还不大好?这政审是怎么过的呀?”
这话就相当恶毒了!直接质疑林晚星的出身和结婚的合理性!
服务社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目光在林晚星和高老师几人之间来回扫视。
高老师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假意呵斥道:“刘嫂子,别瞎说!组织上肯定都审查清楚的!”
名为呵斥,实为拱火。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怒火蹭地窜起,但她知道越是这样越不能动怒。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一丝被侮辱后的清傲,目光直视那个刘嫂子,声音清晰却带着颤音:
“这位嫂子,我和震霆是经组织正式介绍、审查批准结婚的,手续合法合规。您这话,是在质疑组织审查不严吗?至于我的家庭成分,那是历史原因,我个人一直在努力劳动学习,积极改造思想,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您对我的身份或者我们的婚姻有任何疑问,可以直接向组织反映,或者……我可以请震霆亲自向您解释?”
她句句扣着“组织”和“规定”,最后甚至直接抬出了陆震霆,语气不卑不亢,反而将了对方一军!
那刘嫂子顿时脸色煞白,她哪敢真去质疑组织或者面对陆震霆?连忙讪讪道:“我……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没那意思……”
高老师也没想到林晚星如此牙尖嘴利,脸色变得很难看。
林晚星却不再看她们,对服务社售货员说了声“麻烦结账”,付了钱,拿起东西,挺直脊背,在一片寂静和各种复杂的目光中,从容地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很远,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子。
回到小楼,她坐在沙发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高老师那伙人,显然是故意的。成分问题,果然还是她最大的软肋,随时可能被人拿来攻击。
而且,她们似乎对陆震霆和她结婚颇有微词?是因为张副团长和陆震霆可能存在的竞争关系吗?
晚上陆震霆回来,林晚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服务社里发生的事,用尽量客观的语气告诉了他。
陆震霆听完,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就在林晚星以为他不会有什么表示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下次再有人拿成分说事,直接告诉她,我陆震霆的妻子,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她的过去。有意见,让她男人来找我。”
林晚星愣住了,抬头看向他。
陆震霆正脱下军装外套,侧脸线条冷硬,眼神锐利如刀。
这句话,霸道,强势,却像一颗定心丸,瞬间驱散了林晚星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安。
他这是在……明确地给她撑腰。
“嗯,我知道了。”林晚星低下头,轻声应道,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场服务社的风波,并未就此结束。
几天后,一个关于林晚星“利用不正当手段迷惑陆团长”、“成分有问题却通过特殊关系通过政审”的流言,开始在大院的某些角落里悄然传播开来,编造得有鼻子有眼。
而流言的源头,似乎隐隐指向了与高老师交好的那几个人。
新的风波,正在暗处悄然酝酿。林晚星初步打开的局面,再次迎来了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