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宸宫内，烛火摇曳。
李景然伏在龙案前，正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这些本该是太子处理的政务，全被李疏月寻了个由头，一股脑地推给了她这位便宜爹。
夜莺与夜雀跪在御阶之下，两人身上都带着浓郁的血腥气，衣袍上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陛下，”夜莺强忍着伤痛回禀，唇角不断溢出鲜血，“今夜潜入宫中的刺客已全部缉拿，只是......暗龙卫也损失惨重。”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显然已伤及要害。
李氏先祖与墨氏先祖当年共同开疆拓土，建立了卫国江山。开国皇帝曾立下誓言，许两家共享这大好河山，甚至皇位也可轮流坐。
然而墨家世代忠贞，始终固守南境，抵御外敌，祖祖辈辈战死沙场者不计其数。
卫国建国多少年，这两家就共同存在了多少年。
就连直属皇帝的暗龙卫，也是由两家先祖一手创立，暗龙卫的诸多训练方法，都是在当年墨家军训练体系的基础上改进而来。
正因如此，对于墨天成能派出如此多精锐暗卫潜入皇宫，李景然并不感到意外。但他眉宇间仍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躁郁，手中的朱笔在奏折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墨痕。
他放下笔墨，目光落在下首的夜莺身上：“带人下去休整吧，让夜雀接手后续事宜。”
“遵旨。”
两人齐声应道，躬身退出殿外。
圣宸宫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明明灭灭的光影映在李景然脸上，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他缓缓起身，再次走到那处熟悉的暗格前。
“咔哒”一声轻响，暗格应声而开，他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
信纸边缘已经破损，上面沾染着深褐色的血迹，字迹凌乱潦草，可见写信人身处何等危急的境地。
借着摇曳的烛光，李景然展开信纸，那熟悉的笔迹瞬间将他拉回到二十年前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
“予弟书：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为兄恐怕已不在人世。近日追查墨家当年战败一事，竟发现一个惊天阴谋......”
李景然的指尖微微发颤，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三岁那年。
那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瑞王殿下，肆无忌惮地游览大好河山，却途中听闻南境传来那个震动朝野的噩耗——号称战无不胜的墨家军，在与炎国交战时竟惨遭重创。
五万余墨家军将士，连同那位威震四方的墨老将军，全都葬身在那场惨烈的战役中。
那是南境有史以来最惨重的损失，也是卫国建国以来最黑暗的一页。
然而更令人心寒的是，就在墨家军遭遇重创的同时，墨天成趁机发动兵变。
他不仅杀死了自己的嫡亲兄长，更对年仅六岁的侄子墨云琛痛下杀手。
为保全墨家最后的血脉，墨老爷子的一众旧部拼死向卫都求救，他们折损了数名精锐，才终于将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送出南境，护送到京城的镇南王府。
时隔二十多年，李景然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墨云琛时的情景。
那个本该在金尊玉贵中长大的孩子，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手腕脚腕处全是锁链留下的深可见骨的勒痕。
最让人胆战心惊的是他体内的剧毒——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胎毒本已被压制，却又被新的毒药引发，在体内猛烈爆发。
太医院的院判们轮番诊治后，都摇头叹息，断言这个孩子注定早夭，可那些忠心耿耿的墨家旧部不肯放弃，他们一次次将墨云琛从鬼门关前拉回。
而那个年幼的孩子也格外争气，硬是凭着顽强的意志挺了过来，只是自此之后，他便常年体弱多病，不得不深居简出，在镇南王府中静养。
先帝之所以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将流水般的名贵药材送往镇南王府，并非出于善心，而是另有所图。
墨天成虽然坐上了镇南王的位子，但这个位置来得不明不白。
南境仍有大量旧部不愿归顺，他们心心念念的，还是远在卫都的那位墨家正统继承人。
先帝想要利用墨云琛来制衡南境的势力，更想通过他查清当年那场惨败背后的真相。
世人都说墨老将军是急于求成才导致全军覆没，但先帝始终不信。
他深知墨老将军用兵如神，绝非鲁莽之人，怎会轻易带着五万余精锐去？
然而先帝万万没有想到，对这件事的追查，竟会让他自己也惨遭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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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景然为墨天成之事忧心忡忡之时，远在都城的镇南王府内，同样笼罩在一片压抑的低气压中。
“找到人了吗？”
墨云琛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按压着隐隐作痛的额角。
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更添几分冷峻。
下首单膝跪地的隐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回殿下，属下们按照您的吩咐，几乎将整个王府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没有找到您说的那个人。”
不仅如此，他们此次行动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墨天成显然早有防备，府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前去查探的暗卫折损了近三成。
墨云琛闭了闭眼，挥手示意隐退下。
空旷的大厅内只剩下他一人，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他在思考墨天成究竟将菱姨藏在了何处。
菱姨是他母亲最信任的贴身婢女，自小看着他长大。
当年他被墨天成囚禁在地牢中，是菱姨冒着生命危险暗中接济，才让他得以苟延残喘，撑到墨家旧部潜入相救。
若不是菱姨，他早就命丧黄泉了。
这些年来，墨云琛在卫都蛰伏隐忍，不仅是在等待重返南境的最佳时机，更是在不断寻找菱姨的下落。
他始终坚信菱姨还活着，墨天成必定会留着她作为牵制自己的筹码。否则，他派去的人为何屡次在墨府铩羽而归？
想到这里，墨云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复心绪，转身向东宫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东宫后院，李疏月正在月下练剑。
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笼罩着她翩若惊鸿的身影。
月白色的锦袍在夜色中泛着柔和的光晕，衬得她宛如九天之上的明月，清冷而高贵。
剑随身走，寒光点点，每一个招式都带着行云流水般的韵律，却又暗藏锋芒。
墨云琛在一旁驻足，静静凝视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