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寒意,一阵沉闷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声便如同来自地底的闷雷,惊醒了卡伦贝尔短暂的沉睡。
这声音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源于大地本身——那是成千上万只脚掌同时践踏土地、混合着战象沉重步伐所汇聚成的、毁灭性的交响曲。
了望塔上传来守卫变调的嘶吼:“敌袭——!!西南方向!全是人!全是战象!!”
哈涅尔几乎是瞬间从简陋的床铺上弹起,抓起手边的银剑便冲上了围墙。
当他看清远方景象时,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心脏依旧猛地一沉,几乎停止了跳动。
西南方的地平线上,一道黑红色的潮线正在急速蔓延、扩大!
那不是潮水,那是人!
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哈拉德战士,如同铺天盖地的蝗虫,淹没了整个原野!
阳光初绽,照在他们挥舞的弯刀和长矛上,反射出令人胆寒的金属森林。而在这片人海之中,二十多头战象如同移动的、披挂着死亡阴影的山峦,它们沉重的脚步是这死亡鼓点中最沉重的音节,扬起的尘土形成了低垂的黄色云团,仿佛连天空都要被这股野蛮的力量压垮。
近三千哈拉德人!二十多头战象!
卡伦贝尔这艘刚刚修补好的小舟,在这毁灭的巨浪面前,渺小得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摇摇欲坠。
“妈的……”哈涅尔忍不住低声咒骂,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老子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兴师动众?!”
他绝不相信,仅仅因为之前几次击退,就能让哈拉德人如此“记仇”,集结起如此规模的空前大军来报复。
按照常理,劫掠者碰到硬骨头,通常会选择绕道,去寻找更软弱的目标。
这种不死不休的架势,背后一定有别的原因!
是被那莫名其妙的“精灵宝藏”谣言吸引?
还是……有更深层的黑手在推动?
哈涅尔简直要疯了,但此刻,他没有任何退路,唯有死战!
围墙之上,卡伦贝尔所有的防御力量已经就位。
人数比上次更加稀少,许多面孔还带着未愈的伤痕,但他们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坚定,或者说,是一种认命般的决绝。
布雷恩守在破损最严重的缺口处,双剑拄地,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
摩根带着他仅存的机动队员,如同潜伏的猎豹,眼神凶狠地扫视着下方。
弓手们默默检查着所剩无几的箭矢,长矛手则死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哈拉德大军在距离围墙一箭之地外开始缓缓展开阵型,如同展开翅膀的死亡之鸟。
他们没有立刻冲锋,而是开始发出有节奏的、如同海啸般的战吼:
“呜嗷——!!为了财富!为了部落!!”
“碾碎他们!抢光他们!!”
“戈尔格!乌夫拉克!沙卢姆!库尔迦!!”
这汇聚了近三千人的战争咆哮,如同实质般的音浪,狠狠撞击在卡伦贝尔的围墙上,也撞击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让人气血翻涌,心生寒意。
哈涅尔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脸上露出平静的神色。
他是装的,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冷汗,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但是,他是领主,是哈多的子孙,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他不能露怯,哪怕一丝一毫都不能!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农夫,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手中的长矛几乎要拿捏不住。
哈涅尔记得他,是法尔松登记名册上的一个名字。
哈涅尔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
年轻农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看到是领主大人,更是紧张得说不出话。
“你是……菲尔特?”哈涅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镇定。
菲尔特没想到领主大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激动得嘴唇哆嗦,用力点了点头:“是……是的大人!我是菲尔特!”
“紧张吗?”哈涅尔问。
菲尔特几乎是本能地、更加用力地点头,声音带着哭腔:“紧……紧张……大人,我……我怕……”
哈涅尔笑了笑,那笑容在晨曦和远方敌人的映衬下,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紧张就对了,菲尔特。面对这样的敌人,不紧张才奇怪。”
他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着年轻的农夫:“但是,看看你的周围。所有人都紧张,所有人都害怕。可你,菲尔特,你害怕,你的手在抖,但你依然站在了这里,拿着武器,站在我的身边,准备为守护你的家园而战。”
他的手重重按在菲尔特的肩膀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附近许多同样紧张的守军耳中:“这就足够了!菲尔特,你很棒!你是个真正的勇士!”
简单的几句话,一个名字的确认,一份理解的共情,瞬间击溃了菲尔特心中大部分的恐惧。
他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被哈涅尔拍打的肩膀涌入四肢百骸,眼泪夺眶而出,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认可的巨大激动和荣耀感!
他几乎要当场跪下来高呼万岁,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胸膛,紧紧攥住了手中的长矛,嘶声道:“为了卡伦贝尔!为了领主大人!”
周围不少听到这番话的守军,也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背挺直了些,眼中的恐惧被一种更为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哈涅尔转过身,不再去看远方那令人绝望的军容。
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银剑,剑身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出冰冷而决绝的光辉。
他目光扫过围墙上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视死如归的脸庞,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银剑高高举起,指向苍穹,发出了压过一切喧嚣的、石破天惊的战吼:
“卡伦贝尔的勇士们!”
“他们想要毁灭我们的家园,奴役我们的亲人!”
“告诉他们——”
“来吧!用我们的鲜血和生命告诉这些哈拉德人——”
“卡伦贝尔——没有懦夫!!!”
“没有懦夫!!”
“血战到底!!”
震天的怒吼从围墙上爆发出来,如同最后的绝唱,带着无尽的悲壮与不屈,迎向了那即将到来的、毁灭一切的死亡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