沤肥的计划和曲辕犁的图纸已经交给了法尔松和多尔,无论他们内心如何质疑,都会在哈涅尔的严令下不折不扣地执行。
但哈涅尔清楚,春耕的拼图还缺最关键的一块——动力。
没有耕牛,仅靠人力,就算有再好的犁具,效率也将大打折扣,根本无法在短暂的春播期内完成所有田地的耕作。
随着气温持续回升,冬日冻得硬邦邦的道路开始变得泥泞松软,虽然难行,但至少已经可以通行。
哈涅尔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去一趟拉海顿,这个南部海岸最繁华的贸易枢纽,是解决耕牛问题最有可能的地方。
这一次出行,哈涅尔只带了最核心的几人:老管家欧斯特负责打理具体事务和财务,艾丽娅作为贴身侍女随行照料,布雷恩队长则率领十名最精干的护卫保证安全。
令人意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是,亚斯克尔一听说要去拉海顿,立刻两眼放光,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声称自己熟悉市场,可以帮忙“参谋”。
哈涅尔瞥了他一眼,想到这家伙虽然油滑,但在拉海顿这种人流复杂的地方,或许真能有点用处,便默许了。
至于摩根,哈涅尔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将他留在卡伦贝尔。
摩根毕竟身份敏感,曾是刚铎的逃兵,如今又顶着“前土匪头子”的名号,难保拉海顿没有人认出他来。
将他留在领地,既能协助防御,也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一行人轻装简从,沿着尚未完全干透、有些泥泞的道路,向着东北方向的拉海顿进发。
沿途,已经能看到零星的其他旅人和小商队,显然,随着冬季的结束,各地的交流也开始活跃起来。
几天后,那座依海岬而建、城墙斑驳却气势雄浑的港口城镇再次出现在眼前。
咸湿的海风混杂着鱼腥、货物和人群的气息扑面而来,码头上桅杆如林,人声鼎沸,与卡伦贝尔的宁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哈涅尔这次并不打算与拉海顿领主阿德拉希尔会面。
他很清楚,阿德拉希尔是埃雅尼尔国王安插在南方监视他的眼睛,过多的接触只会引来更多的猜忌和限制。
他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确——低调地解决耕牛问题。
他们在港口区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但绝不引人注目的旅馆住下。
哈涅尔吩咐众人好好休息,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市集打探情况。
安顿下来没多久,亚斯克尔就坐不住了,他搓着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对哈涅尔说:“大人,这拉海顿我熟,我先去外面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消息,顺便……嘿嘿,了解一下行情。”
哈涅尔知道他所谓的“了解行情”多半是去找酒馆快活,也懒得管他,只要不惹出麻烦就行,便挥了挥手:“去吧,自己小心,别误了正事。”
亚斯克尔如蒙大赦,一溜烟就消失在了旅馆门外喧闹的街道人群中,想必是直奔某个相熟的酒馆而去。
哈涅尔站在旅馆房间的窗前,望着外面逐渐被暮色笼罩、灯火次第亮起的拉海顿。
港口的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号子声和水手们的呼喊声,街道上人来人往,充满了活力,也隐藏着未知。
他摸了摸怀里那枚依旧冰凉的戒指,又想起卡伦贝尔那亟待耕种的土地和稀少的人口,心中那份紧迫感再次升起。
耕牛,只是第一步。
他需要更多的东西——人口、技术、乃至……属于自己的、不受制于人的力量。
“欧斯特,”他转过身,对老管家吩咐道,“清点一下我们带来的钱币,明天去市集,我们的目标很明确,但要尽量低调,不要引起太多注意。”
“是,少爷。”欧斯特躬身应道。
布雷恩也沉声说:“大人放心,我会安排好护卫,确保您在集市上的安全。”
艾丽娅则默默地开始整理哈涅尔简单的行李,动作轻柔而高效,仿佛对外面的喧嚣毫无兴趣。
哈涅尔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拉海顿的夜景。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被各方审视的落魄贵族,而是带着明确目标和沉重负担的领主。
他必须在这座繁华与危机并存的城镇里,为卡伦贝尔的未来,买到那至关重要的希望。
明天,拉海顿的集市,将是他新的战场。
而那个溜去酒馆的亚斯克尔,或许,也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报。
毕竟,在酒馆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往往能听到许多在正式场合听不到的消息。
拉海顿港区,碎锚酒馆里永远不缺喧嚣。
浑浊的麦酒气味、汗味、廉价香水和海风的咸腥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独属于水手与冒险者的粗犷氛围。
昏黄的油脂灯下,人影晃动,喧嚣震天。
而在酒馆中央最显眼的一张木桌上,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
亚斯克尔脱掉了略显拘谨的外袍,只穿着一件丝质衬衣,袖子挽到手肘,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
他对面坐着一个身材魁梧、胳膊上满是刺青的光头壮汉,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搏命的老水手。
两人中间的空桌上,已经歪歪扭扭地倒了七八个空空如也的大号木质酒杯。
“喝!喝!喝!”
周围围了一大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他们用力拍打着桌子,有节奏地起哄,声浪几乎要掀翻低矮的天花板。
但真正让亚斯克尔肾上腺素飙升的,并非这嘈杂的环境,而是倚在他身旁的那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裁剪大胆的猩红色长裙,衣料紧紧包裹着丰腴诱人的曲线,
露出大片蜜色的光滑肌肤和深邃的锁骨。
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随意披散,几缕发丝黏在她汗湿的额角和脸颊边。
她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烈酒,身体几乎完全靠在亚斯克尔身上,温热的吐息带着酒香,吹拂在他的耳廓。
“哦~我勇敢的诗人,”她的声音沙哑而黏腻,如同最甜美的毒药,手指轻轻划过亚斯克尔因酒精和兴奋而泛红的脸颊,“你可是说过,要为我写下比星辰更璀璨的诗篇……难道连我们海狼巴索的酒量都比不过吗?那可太让我……失望了。”
她最后一个词拖长了音调,带着浓浓的惋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那双描画精致的媚眼,直勾勾地盯着亚斯克尔的反应。
亚斯克尔被她激得豪气干云,尤其是在周围所有人的注视和这尤物的“鼓励”下,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空酒杯乱跳,对着对面的光头水手吼道:“再来!巴索!看看今晚谁能站着走出这个门!”
他端起新满上的一大杯冒着泡沫的麦酒,在众人的欢呼和那红衣女子娇媚的笑声中,仰头“咕咚咕咚”地猛灌起来,溢出的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浸湿了昂贵的丝质衬衣也浑然不觉。
此刻,他仿佛不再是那个精明的商人,而是回到了某种放纵不羁的熟悉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