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暖阳终于驱散了盘踞一冬的寒意,几场细密的春雨过后,卡伦贝尔周遭的土地开始显露出勃勃生机。
冻土变得松软,枯黄的草根下钻出嫩绿的新芽,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泥土和万物复苏的清新气息。
与奥克血战留下的创伤,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也仿佛在这生机盎然的季节里,开始缓慢地愈合。
这一日,哈涅尔带着亚斯克尔、艾丽娅以及作为护卫的摩根,走出了依旧在修复中的围墙,来到村外的田野间视察。
经历了一个冬天的蛰伏和一场血战的洗礼,重新踏上这片土地,每个人的心境都颇为复杂。
亚斯克尔显得格外兴奋,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芬芳的空气,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春天,嘴里又开始了他那即兴的、带着异域风情的吟唱:
“啊,冰雪消融,溪流潺潺,
大地母亲褪去素白的冬装。
生命之息在泥土下涌动,
如同琴弦被春风拨响。
但愿这和平的时光永驻,
再无刀兵与黑暗的惊扰……”
他的歌声悠扬,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让原本肃穆的巡查气氛轻松了不少。
哈涅尔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商人身上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不仅见识广博,似乎还对诗歌艺术颇有造诣,这绝不是一个纯粹的、只知逐利的行商所能拥有的。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田埂行走。哈涅尔仔细查看着那些被划分出来的耕地。
面积不算小,零零散散加起来,如果都能有效利用,足以养活目前卡伦贝尔的人口,甚至还能有些富余。
但正如法尔松所汇报的,问题在于肥力。
大部分土地看起来颜色浅淡,土质明显有些贫瘠,夹杂着不少砂石,可以预见,如果不加改良,直接播种,收成恐怕不会乐观。
“土地是根本,肥力是关键……”哈涅尔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捻动,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视察完毕,回到村子,哈涅尔立刻叫来了法尔松和多尔。
两人很快赶到,脸上还带着忙碌后的汗水。
“法尔松,多尔,”哈涅尔开门见山,“春种在即,土地肥力不足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需要你们全力配合。”
“大人请讲!”两人异口同声。
哈涅尔清了清嗓子,说出了他思考已久的计划:“我要求,立刻在村子里的各个聚居点,建造一种新的设施,我称之为——‘公共厕所’。”
“厕……厕所?”法尔松愣住了,脸上写满了困惑,这个词听起来很陌生。
“就是……解决人们排泄需求的地方。”哈涅尔尽量用直白的语言解释,“要建造得相对牢固、干净,有明确的区分,并且,最重要的一点——”他顿了顿,看着两人瞬间变得惊愕甚至有些抗拒的脸,斩钉截铁地说道,“所有产生的粪便,不准任何人随意丢弃或掩埋!必须集中起来,由专人负责,统一运送到我们在耕地旁边提前挖好的几个大坑里,进行堆放和处理!”
“什么?!”
“粪便?!集中起来?!”
法尔松和多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法尔松的脸瞬间涨红了,他是书记官,受过基本的教育,觉得这简直是……有辱斯文!
而多尔作为铁匠,也觉得匪夷所思,那些污秽之物,避之唯恐不及,领主大人竟然要收集起来?
还堆在田边?
“大人!这……这恐怕不妥吧?”法尔松忍不住劝谏,“那些污秽之物,腥臭难当,聚集起来岂不是滋生疫病?而且,把它们堆在田边,这……这地还能种吗?粮食长出来,谁还敢吃啊!”
多尔也皱着眉头:“是啊大人,那些东西又脏又臭,碰了都可能得病,还要运到田里?这……这简直是疯了!”
哈涅尔看着两人激烈反对的样子,知道光靠解释是很难让他们理解“沤肥”这项跨越了时空的农耕智慧的。
在中土世界,尤其是在刚铎这种承袭了部分努门诺尔高等文明的社会,对于卫生和“洁净”有着固有的观念,将粪便视为绝对的污秽,很难接受其“化腐朽为神奇”的肥田作用。
他摆了摆手,压下两人的质疑,语气不容置疑:“我知道你们难以理解,甚至觉得荒谬。但我以领主的身份命令你们,必须执行!法尔松,你负责选址和组织人力建造厕所,并制定规矩,确保所有人都必须使用,违者重罚!多尔,你负责带人挖掘堆肥坑,要够大,够深,位置要选在下风口,但离耕地不能太远。”
他看着依旧满脸难以置信的两人,沉声道:“现在,我怎么解释你们都不会完全相信。但我向你们保证,等到秋天收获的时候,你们会看到效果!那些被你们视为污秽的东西,将会让我们的土地,长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饱满的麦穗!记住,这是命令!”
法尔松和多尔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领主的权威占据了上风。
他们压下心中的疑虑和不适,躬身道:“是……大人,我们这就去办。”只是那语气,充满了无奈和担忧。
哈涅尔知道,观念的转变需要时间和事实的证明。
他不再多言,又拿出了另一张他精心绘制的羊皮纸,递给了铁匠多尔。
“多尔,你看看这个。”
多尔接过羊皮纸,只见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个结构有些奇特的犁具。
与他熟悉的、需要多人牵引的直辕长犁不同,这张图上的犁,辕是弯曲的,犁辕前端还有一个可以活动的、被称为犁盘的部件,犁铧的形状也更加贴合土地。
“大人,这是……犁?”多尔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从未见过这种样式的犁。
“没错,”哈涅尔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叫它曲辕犁。”他指着图纸上的关键部位解释道,“你看,这弯曲的辕,可以让牵引的牲口更省力,转弯也灵活。这个犁盘可以调节耕地的深浅。最重要的是,它的结构更合理,一个人一头牲口就能操作,而且犁地更深,翻土更彻底,能将地下的生土翻上来,将表面的杂草和残茬埋下去,同样能起到肥地的作用!”
多尔作为经验丰富的工匠,仔细端详着图纸,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他虽然不懂深奥的力学原理,但凭借直觉和经验,他能感觉到这种设计似乎确实比现有的犁具更巧妙、更高效!
“妙啊!”多尔忍不住赞叹,“大人,您是从哪里得到这设计的?这……这看起来比我们现在用的笨重家伙强太多了!”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哈涅尔淡淡一笑,“你只需要告诉我,以我们现在的条件,能打造出来吗?”
多尔摩挲着图纸,沉吟片刻,肯定地点点头:“能!大人!虽然有些部件需要精细打磨,尤其是这个犁铧,对铁料要求高些,但我们现有的材料和手艺,完全可以尝试!我先打造一架出来试试效果!”
“好!”哈涅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快去做。厕所和堆肥的事情,也要抓紧。这个春天,我们卡伦贝尔,要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改变!”
看着多尔和法尔松领命而去,一个去规划厕所和粪肥,一个去研究曲辕犁,哈涅尔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复苏的土地。
沤肥,曲辕犁……这些来自另一个世界古老民族的智慧,将在这片中土世界的边境土地上,悄然播下种子。
他相信,当秋日来临,金黄的麦浪会证明一切。
而卡伦贝尔,也将在这看似“离经叛道”的改革中,真正扎下坚实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