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儿!爸爸来了!不怕!”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强行压抑颤抖的温柔,与刚才那焚灭邪祟的杀神判若两人。他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想要抱起地上那小小的、颤抖的身影。
任朗空洞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些,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陌生军装、臂缠黑纱、浑身散发着铁血气息却又无比熟悉亲切的男人,小嘴瘪了瘪,似乎想哭,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从那双失去神采的大眼睛里滚落。
当任峥温暖有力的大手触碰到他冰冷的小身体时,孩子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小动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但下一秒,一股源自血脉深处、无比安心和温暖的感觉涌了上来。他不再躲避,任由那双大手将他冰冷、沾满泥灰的小小身体,轻轻地、稳稳地抱了起来,紧紧地拥入那个宽厚、带着硝烟和血腥味、却无比坚实的怀抱。
“爸爸…”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带着无尽委屈和依赖的呼唤,从孩子干裂的唇间溢出。
“爸爸在!爸爸在!” 任峥将儿子瘦小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那微弱的心跳和冰冷的体温,钢铁般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用自己的脸颊紧紧贴着儿子冰冷的小脸,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同时,一股极其精纯温和、带着磅礴生机的灵泉水气息,被他不动声色地渡入孩子体内,迅速滋养着那饱受惊吓和寒冷的孱弱身躯。
任朗小小的身体在温暖的怀抱和灵泉的滋养下,终于停止了剧烈的颤抖,他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抓住了任峥胸前的衣襟,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小脑袋深深地埋进父亲的颈窝,无声地啜泣起来。
任峥抱着儿子,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轻柔,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但当他抬起头,目光扫向地上如同烂泥般瘫倒、只剩下半口气的任景弘时,那眼神瞬间变得比西伯利亚的万载玄冰还要冰冷刺骨!
他抱着任朗,一步一步,如同踏着丧钟的鼓点,走到任景弘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地上那枯槁残躯彻底笼罩。
任景弘涣散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下,看到了任峥臂上的黑纱,看到了他怀中紧紧抱着的小崽子,枯槁的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充满怨毒和嘲讽的笑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呵…呵呵…孽障…你…你赢了?那短命女人…死得好…死得…值…她…她替老子…耗尽了你的…”
“闭嘴。” 任峥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力量,瞬间掐断了任景弘恶毒的呓语。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充满了力量。手中,赫然握着一把乌黑锃亮、泛着冰冷死亡光泽的——54式军用手枪!
冰冷的枪口,带着边关硝烟的气息,缓缓地、稳稳地,抵在了任景弘那布满怨毒刻痕、此刻却因恐惧而扭曲的眉心!
任景弘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致!瞳孔深处爆发出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想挣扎,想咒骂,但被陶罐反噬和断臂剧痛折磨的身体,如同烂泥,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绝望气音。
“你应该庆幸你给了我生命,也庆幸我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否则你活不过今天,但是看你现在的样子,活着更让你痛苦吧,你就给我好好活着,活着看我彻底脱离你的掌控,走出辉煌的人生!” 任峥的声音低沉,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千万…千万…给我活着!”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任景弘那双充满了恐惧、怨毒和绝望的眼睛。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激烈的控诉,只有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冰冷决绝!
任峥扣在扳机上的食指,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
也是在这时,一只冰冷、沾着泥灰、却异常柔软的小手,轻轻地、轻轻地搭在了任峥紧握枪柄的右手手背上。
任峥的动作瞬间凝滞。
他低下头。
怀里的任朗,不知何时抬起了小脸。那张惨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大眼睛里依旧残留着恐惧,但此刻,却多了一丝懵懂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凝聚起来的微光。他看着任峥布满血丝的眼睛,小嘴艰难地动了动,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爸爸…回家…奶奶和妈妈不在,朗儿怕…”
回家…
这两个字,如同最温柔的惊雷,在任峥被仇恨和杀戮充斥的心海中轰然炸响!那滔天的杀意和冰冷的决绝,在这稚嫩的呼唤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了大半!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儿子那惊恐无助的小脸。秀娥临终前那绝望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他不能让朗儿再看到更多的血腥!不能让这幼小的心灵再蒙上更深的阴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泥土的味道。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如同蛆虫般蠕动、眼中交织着劫后余生的侥幸和更深的怨毒的任景弘,眼神冰冷如刀。
“他不再看任景弘一眼,抱着怀中的任朗,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这片弥漫着血腥、腐朽和罪恶的魔窟!
门外,陆明远和得到消息赶来的任峥的娘和大妹,看到任峥抱着孩子出来,陆明远红着眼眶迎上来:“姐夫!朗儿他…”
任峥娘许氏泪流满面冲过来想伸手抱抱孙子,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任峥侧过身子不让他娘抱。
“明远。” 任峥将怀里的任朗小心翼翼地交到陆明远手中,“照顾好朗儿。这里…还需要我处理。”
陆明远看着任峥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风暴的眼睛,重重点头:“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朗儿!”
大妹看到自己大哥阴沉得可怕的脸也不敢上前,低声哭泣的扶着伤心过度有些站不稳的娘。大哥应该也恨她和她娘吧,如果不是她正好这个时候分家盖房子,娘也不会因为去帮她而顾不上家里,如果娘在家,大嫂可能不会去那么突然,她知道爹一直对大哥有股恨意,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她知道事情会这样,她也不会让娘在她家帮工,她真的好后悔,她无颜见大哥和朗儿,呜~呜~
而任峥最后看了一眼陆明远怀中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眼神依恋而恐惧的儿子,伸出手,轻轻拂去孩子小脸上的泪痕和泥灰。然后,他猛地转身,不再回头,大步走向那辆等候的军用吉普。
引擎轰鸣,卷起烟尘。吉普车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了这个给他带来无尽伤痛和仇恨的小镇,但他现在还不能离开,妻子的丧事还需要他来操办,让她入土为安。他现在需要去县城置办丧事需要的东西。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碾压路面的沙沙声。
任峥靠在后座,闭着眼睛。怀中的儿子已经交给了信任的亲人,此刻,那强行压制的、如同海啸般的悲痛和疲惫才汹涌袭来,几乎将他淹没。秀娥温婉的笑脸在脑海中浮现,最终定格在冰冷的死亡和窗棂上那个恶毒的草人…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一个小小的、温暖的身体轻轻靠了过来。低头,是任朗。孩子不知何时从副驾驶爬到了后座,蜷缩在他身边,小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小脑袋靠在他的手臂上,似乎睡着了。只是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原来他不愿意跟舅舅坐车去县城,陆明远就抱着他上了任峥的车,任峥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留意到他们跟着上车了。
任峥冰冷的心,在这一刻被悄然融化了一角。他伸出宽厚的手掌,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头发。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任朗那只抓着他衣角的小手,似乎摸索着什么。低头看去,只见孩子那只沾着泥灰的小手,正笨拙地、却异常执着地,想要抓住他胸前军装上别着的一枚东西——那是一枚沾染着些许暗红血迹、边缘在战斗中有些磕碰变形的三等功勋章。
那是任峥第一次在边境立功获得的勋章。此刻,在昏暗的车厢内,依旧反射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任朗的小手终于抓住了那枚冰凉的勋章。他仿佛找到了什么依靠,小手紧紧攥着,小脸上那惊恐不安的神色,似乎也略微安稳了一些。小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呢喃:
“爸爸…回家…”
任峥的心,如同被最温暖的泉水浸泡。他缓缓抬起那只染过血、焚过罪的手,将儿子小小的、攥着勋章的手,连同那枚冰冷的勋章,一起,轻轻地、紧紧地,包裹在自己温暖而宽厚的掌心之中。
他低下头,在儿子柔软的发顶,印下一个无比郑重的、带着铁血与温柔的吻。
“嗯,回家。”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等过几天爸爸带你…回家。”
任峥料理完妻子的后事已经过了5天。
第6天黎明前,军用吉普撕破夜幕,带着任峥和任朗向着西南边陲,那血与火淬炼的国门,疾驰而去。那里,是任峥用生命守护的疆土,也将是任朗新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