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摄政王府还萦绕着淡淡的烟火气息。沈清辞在黎明时分醒来,窗外飘着细密的雨丝,将昨日的喜庆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正要起身,却见贴身侍女云袖匆匆进来,面色凝重地递上一封家书。
“王妃,镇国公府送来的急信。”
沈清辞接过信笺,指尖触及那熟悉的镇国公府印记时,心头莫名一颤。展开信纸,是父亲沈毅的亲笔,字迹竟有些颤抖:
“清辞我儿见字如面,汝母昨夜病势突然加重,太医言恐就在这两日了。若得空,速归。”
信纸从指间滑落,沈清辞怔怔地望着窗外。雨丝敲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她此刻碎裂的心跳。
“备车,回府。”她声音平静,手下却将信纸攥出了褶皱。
夜君离早已起身,正在外间批阅奏章。见她面色苍白地出来,立即放下朱笔:“怎么了?”
“母亲...怕是不好了。”她轻声说,眼眶微红却强忍着没有落泪。
他立即起身:“我陪你回去。”
马车在细雨中疾驰,街道上还残留着昨日庆典的彩绸,在雨中无力地飘荡。沈清辞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前世母亲病逝时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
那时她刚被萧煜退婚,整日以泪洗面,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能好好告别。这一世,她明明已经请遍名医,细心调养母亲的身体,为何还是...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你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
沈清辞转头,对上夜君离深邃的眼眸,轻轻点头。
镇国公府门前早已挂上了白灯笼,管家见到摄政王的车驾,急忙命人打开正门。
“父亲呢?”沈清辞快步往里走。
“国公爷一直在夫人房里守着,已经一夜未合眼了。”
穿过熟悉的回廊,沈清辞的心越来越沉。院中的海棠花开得正盛,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花。前世母亲去后,这片海棠就再也没开得这样好过。
卧房内,柳氏安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却异常安详。沈毅坐在床沿,紧紧握着妻子的手,背影佝偻得让人心疼。
“父亲。”沈清辞轻声唤道。
沈毅回过头,眼中布满血丝:“清辞,你来了...你母亲一直在等你。”
沈清辞缓步上前,跪在床前,轻轻握住母亲另一只手。那只曾经为她梳发、教她写字的手,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娘亲...”她低声呼唤。
柳氏缓缓睁开眼,见到是她,唇角漾开一丝温柔的笑意:“辞儿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沈清辞强忍泪水,努力微笑:“娘亲,女儿来看您了。”
“好孩子...”柳氏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的海棠,“今年的海棠...开得真好...”
沈清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雨中的海棠的确娇艳欲滴:“是啊,娘亲,等您好了,女儿陪您赏花。”
柳氏轻轻摇头,目光慈爱:“娘等不到那时候了...不过没关系,娘这一生,已经很知足了...”
沈毅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夫人...”
“夫君莫哭,”柳氏费力地抬手,为他拭泪,“这一世能嫁与你为妻,生下辞儿这个好女儿,我已经很幸福了...”
她转向沈清辞,目光突然变得清明:“辞儿,娘知道你与从前不同了...这一年来,你做的每一件事,娘都看在眼里...我的辞儿,长大了...”
沈清辞心头一震,原来母亲早就察觉了她的变化。
“娘...”
柳氏轻轻握紧她的手:“这样很好...我的辞儿,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她的呼吸渐渐微弱,目光开始涣散,却仍强撑着说道:“娘走后...你要好好照顾父亲...还有...小心...”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沈清辞俯下身,才听清母亲说的是:“小心...梅花...”
话音未落,那只一直握着她的手突然松了力道。
“夫人!”
“娘亲!”
两声呼唤同时响起,然而柳氏已经闭上了眼睛,唇角还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窗外,一阵风吹过,海棠花瓣簌簌落下,如同天地在为这个温柔的女子送行。
沈清怔怔地看着母亲安详的睡颜,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海中交错。那个总是温柔唤她“辞儿”的娘亲,那个手把手教她绣花的娘亲,那个在她受委屈时悄悄落泪的娘亲...
这一次,她终于陪母亲走到了最后,让母亲在亲人陪伴下安详离去。
“娘亲,走好。”她轻声说,泪水终于滑落。
夜君离默默上前,将手轻轻放在她肩上。这个一向冷硬的男子,此刻眼中也带着难得的柔和。
接下来的三日,镇国公府沉浸在悲痛之中。沈清辞强忍悲伤,亲自为母亲操办后事。每一处细节都安排得妥帖周到,让前来吊唁的宾客无不感叹摄政王妃的沉稳干练。
然而只有夜君离知道,每个深夜,她都会独自一人在灵堂前跪坐良久。
第三日深夜,他来到灵堂,见她正轻轻将一支梅花簪放入棺中。
“这是娘亲及笄时外祖母所赠,”她轻声解释,“娘亲最喜欢梅花。”
夜君离在她身旁跪下,郑重地向柳氏的灵位叩首。
沈清辞微微怔住:“王爷...”
“这一拜,是女婿该尽的礼数。”他语气平静,却让沈清辞心头一暖。
次日下葬,天空飘着细雨。沈清辞坚持亲自扶灵,一步步将母亲送到沈家祖坟。当棺木缓缓落入墓穴时,她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
一只手轻轻扶住她,是夜君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稳稳地支撑着她。
葬礼结束后,沈清辞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了一个精致的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整齐地放着她从小到大送给母亲的每一件礼物:幼时歪歪扭扭的绣帕,第一次写的字帖,及笄时绣的抹额...
最下面,是一本手札。翻开第一页,是母亲清秀的字迹:
“吾女清辞,性本温婉,近日忽变得果决坚毅,为母既欣慰又担忧。欣慰吾女终能护己周全,忧其肩上重担太过...”
沈清辞一页页翻看,才发现母亲早已察觉她的变化,却始终选择默默支持。手札的最后一页,墨迹尚新:
“昨夜梦见辞儿幼时,咿呀学语,可爱至极。今见其执掌朝政,英姿飒爽,方知雏鹰已长,可翱翔九天。为母此生已无憾,唯愿吾女平安喜乐,与摄政王相守白头。”
泪水模糊了视线,沈清辞将手札紧紧贴在胸前。
“母亲,女儿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窗外,雨渐渐停了,一弯新月挂上枝头。夜君离推门进来,见她对着手札出神,轻轻将一件披风为她系上。
“岳母大人若在天有灵,定希望你好好的。”
沈清辞抬头,对上他关切的目光,轻轻点头:“我知道。”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那弯新月:“母亲最后说,要小心梅花...”
夜君离神色一凛:“梅花?”
“我怀疑,这与那个图腾有关。”沈清辞目光渐冷,“母亲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就在这时,云袖匆匆进来:“王妃,二小姐在院外求见,说是...想来祭拜夫人。”
沈清辞与夜君离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惕。
沈若薇此时前来,绝不仅仅是祭拜那么简单。
“让她进来。”沈清辞整理好情绪,又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摄政王妃。
风雨欲来,而她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