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清辞在熟悉的檀香气息中醒来,发现自己正枕在夜君离的臂弯里。男人沉睡的容颜在晨光中显得柔和了几分,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安静地闭着,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轻轻挪动身子,想要起身,却被揽在腰间的手臂收紧。
“再睡会儿。”夜君离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眼睛仍未睁开。
沈清辞失笑:“王爷今日不用上朝?”
“告假了。”他淡淡答道,将她往怀里又带了带,“陪王妃。”
这难得的慵懒时光让沈清辞心头一暖。自重生以来,她几乎日日都在筹谋算计中度过,很少有这样全然放松的时刻。她重新靠回他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感受着这一刻的安宁。
直到日上三竿,二人才真正起身。丫鬟们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时,都低着头掩去嘴角的笑意。一向勤政的摄政王破天荒地告假,原来是为了陪王妃。
用过早膳,夜君离忽然道:“今日带你去个地方。”
马车驶出王府,却不是往城中的方向。沈清辞看着窗外越来越稀疏的房舍,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夜君离但笑不语,只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庄园前停下。沈清辞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海棠林。时值初夏,海棠花期已过,但枝头挂满了青涩的果实。
“这是...”
“我名下的庄园。”夜君离牵起她的手,沿着小径往林中走去,“记得你说过,最喜欢海棠。”
沈清辞怔住了。那是很久以前,在他们还未如此亲近时,她偶然提起的喜好。没想到他不仅记得,还特意带她来看这片海棠林。
林中有一座精巧的亭子,亭中石桌上早已备好了茶点。夜君离亲自为她斟茶,动作优雅从容。
“王爷今日怎么有这般闲情逸致?”沈清辞接过茶盏,眉眼含笑。
夜君离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沉静:“总是见你为善堂、为边境之事奔波,想让你歇一日。”
微风拂过林间,带来草木的清香。沈清辞品着茶,看着眼前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为她放下政务,陪她在海棠林中品茶闲坐,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夜君离忽然问道。
沈清辞略一思索:“是在我的及笄礼上。”
那时她刚重生不久,面对前来祝贺的靖王萧煜,她一改前世的羞涩,态度疏离冷淡。就是在那时,她注意到了一直静立角落的夜君离。那时的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人心。
“不,更早。”夜君离摇头,“是在三年前的元宵灯会上。”
沈清辞努力回想,却毫无印象。
“你在猜灯谜,一连猜中了十个,赢得满堂彩。”夜君离唇角微扬,“那时你还没现在这么沉稳,赢了之后,笑得像个孩子。”
经他提醒,沈清辞才隐约记起那个夜晚。那时她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镇国公府嫡女,不知人心险恶,不识世间疾苦。
“原来那时王爷就注意到我了?”她挑眉。
夜君离目光深邃:“那时的你,像一颗未经雕琢的明珠,耀眼却易碎。而现在的你...”他顿了顿,“像是经过烈火淬炼的宝剑,光华内敛,却锋芒逼人。”
这番话让沈清辞心头一震。她垂下眼眸,轻声道:“经历使人成长。”
“我宁愿你永远不需要那样的成长。”夜君离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敲在她心上。
二人在海棠林中漫步,夜君离难得地讲起他年少时的趣事。那些远离权谋争斗的往事,让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沈清辞听着,不时发出轻笑。
午膳是庄园里的农家菜,简单却鲜美。夜君离竟亲自为她剥虾,动作生疏却认真。沈清辞看着碗中堆积的虾仁,心中暖流涌动。
“王爷可知,前世的我,最后落得怎样的下场?”她忽然问道。
夜君离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被赐毒酒,死在阴冷的天牢里。”沈清辞语气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而这一切,都拜我最信任的庶妹和未婚夫所赐。”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向他提起前世的结局。夜君离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
“这一世,有我在。”他简短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清辞反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我知道。”
正因为有他在,她才能一步步走出前世的阴影,在复仇的同时,也能去做那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午后,二人在庄园的书房里对弈。阳光透过窗棂,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清辞执白,夜君离执黑,棋局胶着,一如他们初识时的样子。
“王爷今日让我三子,是看不起我的棋艺?”沈清辞落下一子,挑眉问道。
夜君离轻笑:“是舍不得看你输得太惨。”
这话中的宠溺让沈清辞耳根微热。前世今生,从未有人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
棋至中盘,沈清辞忽然道:“北狄王子近日在京城颇为活跃。”
夜君离落子的动作不停:“太后频频召见他,意图拉拢。”
“阿史那社尔不是易与之辈,他不会甘心被利用。”
“这正是有趣之处。”夜君离抬眼看她,“猎人往往以为自己是猎手。”
沈清辞会意一笑,落下一子:“如此,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不,”夜君离意味深长地说,“我们添把火。”
棋局最终以沈清辞险胜告终。她难得在孩子气地得意:“王爷承让了。”
夜君离看着她的笑颜,目光柔软:“愿赌服输,王妃想要什么彩头?”
沈清辞偏头想了想:“听说王爷琴艺高超,不知可否有幸一听?”
夜君离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无奈摇头:“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不是谣言。”沈清辞坚持,“我听说过王爷年少时曾以一曲《广陵散》惊艳四座。”
夜君离沉默片刻,终于起身走向角落的古琴。他调试琴弦的动作熟练优雅,随后指尖轻拨,清越的琴音流淌而出。
他弹的并非《广陵散》,而是一曲《凤求凰》。琴声婉转缠绵,诉说着深深的情意。沈清辞静静听着,看着那个平日里冷峻威严的男人,此刻在琴声中流露出难得的柔情。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夜君离抬头看她,目光灼灼:“这首曲子,只为你弹。”
沈清辞心头悸动,正要说什么,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侍卫在门外禀报:“王爷,北狄王子求见。”
温馨的气氛被打破,夜君离眉头微蹙,但还是道:“请王子到前厅。”
他转向沈清辞,语气恢复平日的冷静:“一起去见见这位不速之客?”
前厅里,阿史那社尔一身北狄服饰,见二人进来,起身行礼:“打扰王爷王妃雅兴了。”
“王子有事?”夜君离在主位坐下,语气平淡。
阿史那社尔目光扫过沈清辞,笑道:“今日进宫面圣,皇上问起我对善堂的看法。我想着既然要回话,不如先来请教王妃。”
沈清辞浅浅一笑:“王子客气了,但说无妨。”
“我观善堂之中,中原与北狄子民和睦共处,实为两国交往之典范。”阿史那社尔语气诚恳,“我想请示王妃,可否准许我在北狄也设立类似的善堂?”
这个请求出乎沈清辞的意料。她与夜君离交换一个眼神,而后道:“王子有此善心,自然再好不过。只是北狄风俗与大启不同,恐怕不能全然照搬。”
“这正是我来请教的原因。”阿史那社尔取出一卷图纸,“这是我设想的北狄善堂图样,还请王妃指点。”
沈清辞接过图纸细细观看,不得不承认这位北狄王子确有才华。图纸上的善堂充分考虑到了北狄游牧民族的特点,设计得既实用又符合北狄人的生活习惯。
三人就善堂之事讨论许久,直到日落西山,阿史那社尔才告辞离去。
送走北狄王子,沈清辞对夜君离道:“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聪明。”
夜君离目光深邃:“懂得借力的人,往往最难对付。”
回王府的马车上,沈清辞靠在夜君离肩头,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忽然道:“今日是我重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夜君离轻轻揽住她:“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日子。”
马车驶入京城,街道上华灯初上。经过善堂时,沈清辞看见里面依然亮着灯火,隐约传来孩童的读书声。那些声音清脆悦耳,充满着希望。
她知道,前路依然布满荆棘,太后、靖王旧部、北狄各方势力都在暗中窥伺。但有身边这个人相伴,她无所畏惧。
夜君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声道:“你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
“我们一起改变的。”沈清辞纠正道。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夜君离先下车,然后伸手扶她。当她的脚踏上地面时,他并未松开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在她耳边低语:
“无论前世如何,这一世,我定护你周全。”
夜色中,他的眼眸如星辰般明亮。沈清辞望着这双眼,知道这是她重生以来,最珍贵的礼物。
而在不远处的巷口,一道身影迅速隐入黑暗。那人手中握着一封密信,信上的印记,正是太后的牡丹花样。
京城的夜晚,从来都不平静。但此刻,相握的双手给予彼此力量,足以面对一切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