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快步走回后台,在休息室门口找到了那个安静倚在墙边的深蓝色吉他琴盒。
他小心地提起琴盒,感受着它的分量,然后大步流星地朝着高二一班所在的观众区域走去。
礼堂里,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掌声和音乐声此起彼伏。
高二一班的区域在靠中间的位置。
杨轩抱着吉他琴盒,灵活地穿过人群,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刚坐下,就立刻将琴盒稳妥地放在旁边空着的座位下——那是赵羽安的位置。
周围的几个同学立刻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激动。
“班长!赵羽安呢?跟他爸妈回去了?”
“他没事吧?刚才在后台看他眼睛红红的……”
“我的天,他唱得也太……太让人难受了,但又感觉好有力量!”
“那个眼罩,绝了!效果炸裂!”
杨轩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大家声音小点,别影响其他同学看节目。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点了点头。
“嗯,叔叔阿姨带他先回家休息了。他没事,就是……需要缓缓。”
同学们纷纷表示理解,带着感慨和敬佩的目光看向那个空着的座位,以及座位下那个不起眼的琴盒,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舞台上那个缚眼少年的余韵。
艺术节的表演终于在上午临近结束时落下帷幕。
礼堂里人声鼎沸,学生们纷纷起身,带着兴奋的议论声开始退场。
高二一班的同学们也收拾好东西,三三两两地结伴往外走,话题自然离不开上午的精彩节目,尤其是赵羽安那震撼人心的表演。
“走啦走啦,下午还有课呢!”
“唉,刚看完这么精彩的演出,下午就要面对数学试卷了,落差好大……”
“快走吧,食堂去晚了没菜了!”
杨轩也站起身,自然地弯腰提起赵羽安的吉他琴盒,背在自己肩上,和几个相熟的同学一起随着人流涌出礼堂大门。
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铺洒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从礼堂的喧闹和艺术氛围中走出来,骤然回到熟悉的、带着一丝燥热和书卷气的校园环境,让不少同学都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呼……总算出来了,里面闷死了。”
“下午什么课来着?物理?完了,我作业还没补完……”
“走走走,先去小卖部买瓶水!”
杨轩背着琴盒,跟着人流朝教学楼走去。
刚走到教学楼一楼大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有些焦急地等在那里——是赵羽安。
他已经换回了日常的校服,脸上的泪痕和红肿已经消退了不少,只是眼眶周围还残留着淡淡的痕迹,眼神也带着一丝经历过大起大落后特有的疲惫和沉静。
他似乎特意等在这里,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
杨轩有些意外,快步走过去。
“赵羽安?你怎么没回家休息?叔叔阿姨呢?”
赵羽安看到杨轩和他肩上的琴盒,明显松了口气。
他摇摇头,声音平静了些,但还带着一点沙哑。
“我……我让他们先回去了。下午……还要上课。”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的琴盒上。
“这个,谢谢班长。”
杨轩理解地点点头,没再追问回家的事,只是把琴盒从肩上卸下来,递给他。
“拿着。下午课要紧,不过也别太勉强自己。”
他拍了拍赵羽安的肩膀,带着鼓励。
赵羽安接过琴盒背带,熟悉的重量重新落在肩上,带来一丝奇异的踏实感。
“嗯,我知道。”
两人并肩走上楼梯,汇入更多涌向教室的学生人流中。
午休的喧嚣充斥着走廊——追逐打闹的、讨论上午节目的、抱怨下午课程的、赶着去厕所的……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又有些嘈杂的烟火气。
走到高二一班教室门口,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同学。
当赵羽安背着吉他琴盒出现在门口时,原本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几秒。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好奇、探究、敬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前排一个平时比较开朗的女生忍不住小声说。
“赵羽安,你回来啦?没事吧?”
另一个男生也开口,带着真诚。
“唱得太好了!真的!”
“那个眼罩……太有勇气了!”
有人小声补充。
这些目光和话语让赵羽安刚刚平复一些的心跳又有些加速。
他下意识地又想低头,但这次,他强迫自己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没有完全躲闪,只是快速地扫过同学们的脸,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大家的关心。
他依旧不太习惯这种聚焦,脸颊有些微热,但不再像后台时那样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他沉默地穿过教室,走向自己靠窗的位置。
窗台上还落着上午未扫净的一点粉笔灰,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课桌上。
他把吉他琴盒小心地从背上取下,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意塞在脚边,而是犹豫了一下,最终将它塞进了课桌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只露出一个角。
似乎是想让这个刚刚承载了他巨大情感风暴的伙伴,也暂时“休息”一下,离自己近一点,又不必完全暴露在目光下。
刚坐下,旁边一个高大的体育委员就探过身来,大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嗓门洪亮。
“行啊兄弟!真没看出来!深藏不露啊!最后那嗓子,把我鸡皮疙瘩都喊起来了!”
那力道让赵羽安身体晃了晃,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缩起肩膀,只是抿了抿唇,低声回了句。
“……谢谢。”
杨轩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看着赵羽安略显僵硬但努力应对同学关注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放心的笑容。
他知道,从舞台回到课桌的路,赵羽安还需要慢慢适应,但这第一步,他迈出来了。
下午的几节课,果然如同预料般带着一种节庆过后的松散余韵。
老师们似乎也理解学生们的心还飘在上午的礼堂里,讲课的节奏放慢了些,提问也少了些犀利,甚至历史老师直接花了半节课,和大家聊起了艺术节上几个让她感到印象深刻的节目。
当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赵羽安那场震撼全场的表演时,几十道目光又一次聚焦在他身上。
赵羽安依旧沉默地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本边缘,但这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试图完全躲避。
只是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耳根微微发烫地听着那些并不算小声的议论和老师带着感慨的评价。
他没有回应,只在老师点名问到他“选那首歌的初衷”时,含糊地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好在老师体谅,没有追问。
很快,放学的铃声如同救赎般响起,带着一种熟悉的、宣告日常回归的清脆。
教室里瞬间充满了收拾书包的窸窣声、椅子的拖动声和迫不及待的喧闹。
赵羽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背起了书包,动作比平时更迅速地提起那个塞在墙角的吉他琴盒,随着人流涌出了教室。
下午的风带着一丝微燥的暖意,吹过教学楼之间的林荫道。
赵羽安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奔向校门或车棚,而是习惯性地走向校园西北角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海棠树。
这是他和妹妹赵羽涵约定的老地方——她每次被物理老师留下补习,都会从这里绕回主路。
然而今天,站在这棵熟悉的、树冠如伞盖般的海棠树下,感觉却和以往截然不同。
放学的人潮从主路上涌过,喧哗声不绝于耳。
赵羽安抱着吉他琴盒,背靠着花坛旁的座椅,微微低着头。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路过这里的同学们,目光或多或少地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伴随着刻意压低却依旧能捕捉到的些许议论声。
“哎,看,就是他!上午那个……”
“对对对!蒙着眼睛唱歌那个!叫赵羽安是吧?”
“我的天,现场听真的不一样,最后那嗓子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听说他爸妈在台下哭得可厉害了……”
“唱那歌……是不是真有过……那种想法啊?”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那些目光带着好奇、探究、敬佩,甚至一丝小心翼翼的怜悯,像细密的针尖,轻轻扎在赵羽安刚刚经历过巨大风暴、尚未完全平复的神经上。
上午舞台上被缚眼隔绝的“目光”,此刻以最直接的方式回归,让他感到一阵阵无所适从的局促和烦躁。
他下意识地将琴盒抱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的盾牌,又把头埋得更低,视线死死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树干的阴影里。
“哥——!!!”
一个清脆又带着十足怨念的喊声穿透了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
赵羽安循声望去,只见妹妹赵羽涵像一颗小炮弹似的,正从物理实验楼的方向朝着海棠树的方向狂奔而来。
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校服外套的拉链还只拉了一半,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小脸跑得通红,额头上还沾着点汗湿的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