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一步踏出出租屋的房门,眼前的景象已然天翻地覆。不再是熟悉的楼道,而是一片光线黯淡、透着沉沉暮气的天地。
他正站在一座低矮的山坡上。脚下是干裂、缺乏生气的土壤,零星长着些蔫头耷脑、颜色晦暗的杂草。放眼望去,远方的山峦轮廓模糊,像是褪了色的水墨画,山体上遍布着狰狞的裂痕。一条近乎干涸的河道蜿蜒其间,河床裸露着灰白的石头,只有最深处残留着几洼浑浊的死水。天空是令人压抑的灰蒙蒙颜色,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细微、不时闪过一抹不稳定幽光的空间裂痕。空气中的灵气稀薄得可怜,而且充满了衰败、腐朽的气息。
这是一个行将就木、濒临彻底崩塌的微小秘境碎片。
一些极其微弱、懵懂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散落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那是依附在少数几株特别顽强的古树或奇异花草上的草木精怪,它们连完整的灵智都未曾孕育,只剩下一点求生的本能,在衰亡的边缘无力地摇曳。
就在云疏打量着这片残破景象时,前方那座最为高大、却也裂痕遍布的山峰,忽然微微震动起来。山体表面的岩石如同活物般蠕动,一个由泥土、岩石和微弱灵光勉强凝聚而成的、巨大而模糊的面孔,从山壁上凸显出来。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如同幽深洞穴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云疏这个不速之客。
这便是守护此地的山灵。它同样虚弱不堪,形体涣散,但那源自本能的、对一切外来者的排斥和警惕,却如同实质的压力,混合着秘境本身的衰亡气息,朝着云疏挤压而来。它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想要驱逐这个闯入它即将逝去的家园的存在。
冲突无声无息地展开,源于这片天地最后守护者那绝望而固执的本能。
云疏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有被这股压力拂动。他感受着这片天地的哀鸣,看着那虚弱却依旧试图守护的山灵,眼中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反而闪过一丝了然,以及一丝……类似于看到一件精美瓷器即将破碎前的惋惜。
他没有释放力量去对抗,也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然后,一股精纯、温和、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安抚力量的灵气,如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又如同甘霖般,以他为中心,轻柔地扩散开来。
这股灵气并非强行注入,而是如同呼吸般自然,悄然融入这片干涸的土地,抚过那些草木精怪微弱的意识,最终,如同溪流汇入大海,精准地找到了这片秘境那几乎快要停止跳动、遍布裂痕的核心——位于山灵本体深处的一团黯淡光晕。
随着这一丝精纯灵气的注入,那团代表秘境本源的光晕,猛地亮了一下!虽然依旧黯淡,但其中那股不断逸散、走向彻底崩坏的趋势,竟然被硬生生地止住了!就像给一个垂死的病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虽然无法根治,却暂时吊住了性命。
整个秘境那令人窒息的衰败气息,为之一滞。天空那些细微的裂痕,蔓延的速度似乎减缓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几株濒死的草木精怪,那微弱的意识波动中,传递出了一种近乎舒适的舒缓感。
而那庞大的山灵,感受最为直接。
那挤压向云疏的排斥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它那模糊岩石面孔上,两个幽深的“眼洞”中,原本充满敌意的幽光,逐渐被一种茫然、困惑,继而转为难以置信的震动所取代。它“感受”到了那股注入它核心、稳住了它最后一点生机的力量是何等精纯与浩瀚,也“感受”到了云疏身上那并无恶意、反而带着一丝怜悯与平和的气息。
它那简单的、源于本能的意识,无法理解如此复杂的存在,但它能最直接地分辨出善意与恶意,强大与弱小。
“呜……”
一声低沉、厚重、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充满了无尽悲伤与哀求的嗡鸣,从那山灵模糊的面孔中发出。它不再试图驱逐,那巨大的岩石头颅,甚至微微向下低垂,做出了一个类似“俯首”的姿态。那哀鸣声中,不再有敌意,只剩下无尽的委屈、无助,以及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微弱的祈求。
它在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向这位神秘而强大的存在,发出哀鸣与求助。它不想死,它想守住这片它诞生、并守护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残破的家园。
云疏看着那哀鸣的山灵,又扫过这片濒临消亡的秘境天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是随手让它彻底安息,结束这漫长的痛苦?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