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楼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远处院落里,青云弟子们压抑的呻吟与低语,如同细微的蚊蚋,不断干扰着林辰的入定。他眉头微蹙,并非因噪音本身,而是那纷杂的气息与情绪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扰乱着他初成的混沌道心那份圆融的感知。
他索性停止了深层次的修炼,将心神转向识海中那枚沉浮的混沌道种,以及与之紧密相连的《归藏镇渊秘录·残》符文。
意念沉入残篇,那些古老晦涩的符文再次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信息流,阐述着“归藏”的真意。不仅仅是力量的运用,更是一种看待世界、应对万物的“势”与“理”。林辰如同饥渴的海绵,汲取着其中的养分,与自身的混沌衍道相互印证。
就在他沉浸于对“归藏”意境更深层次的体悟时,怀中的那块黑色石碑碎片,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清晰的悸动!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一道极其凝练、带着明确方向性的指引!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自碎片发出,穿透石楼的墙壁,指向东南方向的某处!
与此同时,他识海中由残篇符文构成的部分图案,竟与这指引产生了共鸣,隐隐勾勒出一幅残缺的……地图?地图的核心,是一个被重点标记的、散发着与石碑碎片同源气息的光点,而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以及那指引的终点,都清晰地呈现在这心灵地图之上!
“流云墟……”林辰心中默念着吴长老讯息中的地名,又对照着这心灵地图的指引,两者竟隐隐重合!
难道吴长老所说的“流云墟”,并非一个简单的避难所,而是与这归藏石碑碎片,与上古的隐秘息息相关之地?
他猛地睁开双眼,混沌之色在眸底一闪而逝。必须去那里看看!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是那些青云弟子所在的方向。
“张师兄!你的伤……”一个弟子惊慌地低呼。
林辰神识微动,便“看”到院落中,那名持斧内门弟子张莽,正捂着左臂的伤口,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他伤口处缠绕的布条已被黑红色的血液浸透,一股阴寒歹毒的气息正不断侵蚀着他的经脉,甚至隐隐向心脉蔓延。显然,他之前所受的伤,并非普通刀剑所致,而是沾染了某种邪异的能量。
旁边几名弟子手忙脚乱地拿出疗伤丹药喂给他,却效果甚微,那黑气依旧顽固地蔓延。
张莽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感觉自己的生机正在被一点点吞噬。
林辰本不欲理会,但目光扫过张莽那逐渐黯淡的眼神,以及周围弟子无助的神情,心中那丝因道成而略显淡漠的情绪,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初入道时,也曾这般弱小无助。
罢了。
他心念一动,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混沌之气,自他指尖逸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游丝,悄无声息地穿过石楼的缝隙,精准地没入院落中张莽的伤口处。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
那缕混沌之气进入伤口的刹那,如同君王降临。原本肆虐的阴寒邪气,在这包容万物、演化万法的力量面前,如同遇到了天敌,瞬间变得温顺、继而崩解、被同化!不过呼吸之间,伤口的黑气尽去,鲜血也恢复了正常的红色,那钻心的剧痛与侵蚀感骤然消失!
张莽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迅速愈合、恢复知觉的左臂,感受着体内重新涌起的生机。他霍然抬头,目光震惊地望向那栋依旧沉寂的石楼。
是那位前辈!他不仅吓退了血狼帮,还出手治好了他的致命伤!
“噗通!”
张莽毫不犹豫,朝着石楼方向,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跪了下去,以头触地,声音激动而哽咽:“弟子张莽,叩谢前辈救命之恩!前辈但有差遣,弟子万死不辞!”
其他弟子见状,也纷纷跪倒在地,口称感谢。
石楼内,林辰收回那缕混沌之气,感受着其似乎壮大了一丝,心中了然。混沌衍道,果然玄妙,不仅能对敌,亦可化毒疗伤,甚至……汲取对方力量中蕴含的“道”与“理”来补益自身。那张莽所中的邪异能量,其阴寒侵蚀的特性,也被混沌之气解析、吸收,让他对这类力量的抗性隐隐提升。
他并未回应楼外的叩谢,而是对阴影中的司徒影传音道:“影前辈,我们该动身了。”
司徒影的身影无声浮现。
苏晓也站起身,看向林辰。
林辰目光扫过窗外,那些依旧跪伏在地的青云弟子,屈指一弹,一枚烙印着一丝混沌印记、记录了附近相对安全路线信息的普通玉简,悄无声息地射入院落,落在张莽身前。
“循此路线,可抵外围。好自为之。”
一个平静淡漠的声音,直接在张莽等所有弟子的识海中响起,不带丝毫情绪。
张莽身体一颤,双手颤抖地捧起那枚突然出现的玉简,再次重重叩首:“谨遵前辈法旨!前辈恩德,弟子永世不忘!”
当他抬起头时,那栋石楼已然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只有手中那枚温润的玉简,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
数十里外,一片枯死的黑树林中。
林辰、司徒影、苏晓三人显出身形。
林辰摊开手掌,那块黑色石碑碎片悬浮其上,散发着微弱的乌光,指向东南方向,坚定不移。
“看来,我们的目的地很明确了。”林辰看向那指引的方向,眼神深邃。流云墟,归藏石碑的感应,吴长老的讯息,还有学院内部可能存在的巨变……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里。
“走吧。”
没有犹豫,三人化作三道淡淡的流光,沿着石碑碎片的指引,消失在茫茫荒原的深处。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队身着迥异于青云学院服饰、气息精悍凌厉的修士,出现在了黑石哨站的废墟之中。他们检查了血狼帮匪修的尸体,又探查了那栋空无一人的石楼,最终,目光投向了林辰他们离去的方向。
为首一名面容冷峻、背负长枪的青年,看着手中一块不断闪烁的罗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混沌的气息……还有归藏碑的波动……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