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在窗棂上的“庇护灵扉”如同投入泥潭的石子,未能驱散弥漫的流言,却在那栋孤寂的竹楼周围,撑开了一小片不容侵犯的安宁。
林辰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那股因污蔑而剧烈波动的气息,在强效符箓的抚慰下,逐渐归于一种冰冷的平静。不再是之前的绝望死寂,而是一种将一切伤害隔绝在外、向内凝聚的坚韧。这让他稍稍安心,至少,苏晓没有在流言中彻底崩溃。
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修炼之中。《基础炼神诀》的进展缓慢却坚定,精神力的提升带来的好处是全方位的,无论是参悟符文,还是引气修炼,效率都略有提升。他不再去理会外界那些窃窃私语和异样目光,如同蛰伏的幼兽,在沉默中积蓄力量。
数日后,学院正式发布了“雾隐林”秘境开启的通知。
获得资格的十名弟子,将由一位金丹期的传功长老带领,于三日后出发。通知末尾,还附上了一则简短得几乎被人忽略的补充说明:“鉴于秘境特性,允许弟子自行寻找一名辅佐同行,修为限炼气中期以下,需报备核准。”
这则补充说明,在大多数获得资格的弟子看来,形同鸡肋。雾隐林虽是低阶秘境,但也存在一定风险,带一个炼气中期以下的拖累,无异于增加负担。赵乾等人对此嗤之以鼻,根本未作考虑。
然而,这则消息落在林辰耳中,却如同惊雷。
自行寻找辅佐?炼气中期以下?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破土而出。
他立刻起身,再次走向那栋贴着符箓的竹楼。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叩响了房门。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青舍区显得格外清晰。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林辰站在门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苏晓,我知道你在。雾隐林秘境,我需要一个帮手。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门内,一片死寂。仿佛里面空无一人。
林辰能感觉到,门后那道气息,因为他这句话,骤然绷紧。
他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流言是污水,越躲,沾得越脏。雾隐林或许有机缘,或许有危险。但留在外面,只有无穷无尽的猜忌和压抑。”
“路,要靠自己走。但有时候,有人同行,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他顿了顿,留下最后一句:“明天午时之前,给我答复。”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将苏晓带入可能更危险的秘境,是否明智?但他更清楚,让她继续困在这被流言包围的囚笼里,她的精神迟早会出问题。有时候,破局需要一股外力,哪怕这股外力本身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第二天,林辰一整天都待在文溯阁,心神不宁。他强迫自己翻阅典籍,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瞥向计时的沙漏。
午时将至。
他放下书卷,准备返回青舍。无论苏晓是否答应,他都需要为可能进入秘境做些准备——尽管他连资格都没有,一切都建立在那个渺茫的假设之上。
就在他走出文溯阁大门,踏上返回青舍的石径时,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路旁的树荫下。
是苏晓。
她依旧穿着那身淡青色的学院服,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仿佛透明。但她站得很直,没有低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眼睛,直视着林辰,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惊慌与躲闪,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封般的决绝。
她看着林辰,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轻微,却重若千钧。
林辰悬着的心,猛地落下,随即又被一种更沉重的责任感攫住。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没有多余的言语,只道:“好。我去报备。”
流程出乎意料地顺利。负责此事的执事只是淡淡地扫了林辰和苏晓一眼,尤其是在苏晓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但并未多问,便在玉简上记录了下来,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似乎学院高层对此事,保持着一种默许,或者说,观望的态度。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低阶弟子圈。
“林辰要带那个半妖进秘境?他疯了不成?”
“他自己都没资格,靠女人带进去?真是丢人!”
“我看他是被流言逼疯了吧?想去秘境里找死?”
“带着个累赘,我看他们能有什么作为!”
赵乾听到这个消息时,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讥讽大笑:“好好好!正愁没机会!到了秘境里面,看我怎么收拾这对……哼!”
三日后,清晨。
学院山门处的传送阵广场。获得资格的十名弟子以及他们选择的辅佐(大多空缺)均已到齐。带队的是传功殿一位姓孙的金丹长老,面容古板,不苟言笑。
赵乾等人聚在一处,谈笑风生,目光偶尔扫过独自站在角落的林辰和苏晓,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冷意。其他弟子也大多与他们保持距离,仿佛林辰二人身上带着瘟疫。
苏晓站在林辰身后半步,低着头,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她能感受到那些针扎般的目光,身体微微僵硬。
林辰站在她身前,身形不算高大,却将大多数不怀好意的视线挡住。他面色平静,目光望着前方那光芒逐渐亮起的巨大传送阵,心中并无多少畏惧,只有一种踏上未知旅途的凝重。
孙长老清点人数,确认无误,也不多言,袖袍一挥,一道磅礴灵力注入传送阵。
嗡——
刺目的白光冲天而起,将所有人的身影吞没。
强烈的空间拉扯感传来,片刻之后,脚下重新落实。
一股潮湿、阴冷、带着浓郁草木腐烂和奇异灵植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林辰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被灰白色浓雾笼罩的原始森林。参天古木虬结,藤蔓如巨蟒垂落,光线晦暗,能见度极低。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滴水声,更添几分阴森。
雾隐林,到了。
孙长老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冰冷而简洁:“秘境开启七日。期间生死自负。七日后,原地集合,过时不候。”
说完,他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浓雾之中,竟是丝毫不管弟子们如何行动。
赵乾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选定一个方向,迅速没入雾中,显然早有准备。
其他弟子也各自散开,寻找机缘。
转眼间,传送点就只剩下林辰和苏晓两人。
浓雾缭绕,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林辰转头看向苏晓。
苏晓也缓缓抬起头,兜帽下,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毫无阻碍地迎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她轻轻拉下了兜帽,露出了苍白却坚定的脸庞。
“走吧。”林辰轻声道。
苏晓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犹豫,选择了一个与赵乾等人截然不同的方向,并肩步入了那深不可测的、被浓雾吞噬的原始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