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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晚上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众人或多或少的都失眠了。

第二天卯时,众人强打精神,沉默地扛着棺椁,将徐砚卿安葬在山脚下一处僻静之地。

那里背靠青山,前临溪流,倒是应了“山清水秀”四个字。

苏鸢婉一袭素衣跪在墓前,长发被晨风吹得微微飘动,她没有哭 只是双目平静地望着新立的墓碑。

另一边,沈念欢、方月影和侯歌三人踏着晨雾,走向王百合的停灵处。

沈念欢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一夜未眠让她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状态差到了极点。

“没事吧?”侯歌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模样,忍不住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沈念欢迟钝地转过头,眼神空洞地看了他几秒,才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只是……一直忘不了她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刻。”

她说着,目光不自觉飘向棺椁。

侯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心里清楚,这种冲击对谁都不小。

他们都来自和平的国家,很少有人亲眼见过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逝。

其实,这件事对她和方月影的影响同样深刻。

方月影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思绪飘回了之前的副本。

那时虽也有同伴离世,但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悲伤像一阵风,很快就散了。

可王百合不一样,她们在深宫里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王百合总是像大姐姐一样,照顾着所有人,温柔又细心。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笑着递她小点心的人,方月影的眼眶就忍不住发热。

她更懂沈念欢的难过。

在这座步步惊心的皇宫里,沈念欢自从王百合来了之后就一直照顾着她,操持着她和亲的事情,几乎所有琐事都是王百合在身后替她撑着。

这份相互扶持的情谊,比亲姐妹还要珍贵。

“我就是觉得……她一直都在。”沈念欢突然捂住脸,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伤心,“你们说,她会不会只是在副本里面死了?外面的世界里,她还好好活着的,毕竟这只是一场游戏,不是吗?”

侯歌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没法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更不忍心用虚假的希望骗她。

方月影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抱住沈念欢颤抖的肩膀,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都会过去的,过阵子就好了。”

她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可还是努力撑着,想给同伴一点力量。

停灵处的风带着寒意,吹得三人的身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单薄。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

江衍靠在车厢内壁闭目养神。

身旁的陆烬望着他沉静的侧脸,思绪不由自主飘回了几小时前。

彼时林景烨指挥着蛇将皇帝放下,殷红的血正顺着特制的皮管缓缓流入他手中的口袋。

江衍蹲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干什么?”林景烨被这过于专注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毛,手下的动作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

“没什么,只是好奇。”江衍的声音平淡无波,指尖却突然伸出去,轻轻戳了戳林景烨的脸颊。

这一下猝不及防,林景烨一只手拿着血袋,一只手按着皇帝的伤口,被戳得浑身一激灵,差点直接蹦起来。

“你这人有毛病啊?”他一边吐槽,一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黑蛇似乎察觉到主人的不悦,立刻直起身,对着江衍吐了吐信子,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陆烬见状,抬手从腰间摸出弹簧刀,“咔嗒”一声弹开刀刃,刀尖轻轻对着蛇头晃了晃。

黑蛇瞬间蔫了,脑袋一缩,乖乖地蜷了回去。

“你这蛇倒有趣,欺软怕硬的。”陆烬忍不住吐槽,眼底带着几分戏谑。

林景烨抽空白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它又不是傻子,这么多年,也就你能在它身上划开伤口,能不怕吗?”

“养了多少年了?”江衍突然开口,问得随意,眼神却始终锁在林景烨脸上。

林景烨显然没把这当回事,手上忙着接血,嘴也跟着顺溜地答:“四十多年了。”

“哦?”江衍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那么老了?”

“怎么说话呢?我哪儿老了!”林景烨瞬间炸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看向江衍的眼神都带了火气。

显然,“老”是他的逆鳞。

江衍却不慌不忙,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不老?那你何必偷别人的脸皮用?”

“我可是蛊师!永葆青春的好吗?”林景烨反驳道,“再说了,你们不觉得这张脸很好看吗?”

“没觉得。”陆烬实话实说,“这脸上的笑太假,看着挺恶心的。”

林景烨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眼神里满是懵逼。

他愣了几秒,突然腾出一只手,“啪”地一声扇在已经死透的皇帝脸上,语气又气又委屈:“死老头骗我!说这张脸是宫里最好看的!”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皇帝脖子一歪,原本被按住的伤口突然涌出一大股血,溅得林景烨手忙脚乱。

“啊啊啊啊我的血!”他急得跳脚,连忙用手去堵伤口。

江衍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终于抛出了关键问题:“是你杀的徐砚卿吗?”

“嗯?”林景烨动作一顿,脸上的慌乱瞬间变成了茫然,“这张脸的主人到底是谁啊?”

“是我朋友的未婚夫。”江衍回答得简洁,目光却紧紧盯着林景烨的反应。

没有慌乱,没有掩饰,只有纯粹的疑惑,这让他心里有了初步判断。

“难怪你们老问我这个。”林景烨恍然大悟,随手将装满血的口袋丢给黑蛇,又换了个新袋子继续接,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被拖进笑刑司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好像是被哪个老太监折磨死的,具体我忘了。我看他就这张脸还完好,又俊,就拿来用了。要不……我还给你们?”

“不是你杀的?”陆烬追问。

“我啥时候说我杀他了?”林景烨翻了个白眼,语气满是不耐烦,“你们问题怎么这么多啊?烦不烦!”

江衍却没在意他的态度,站起身走到陆烬身边,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皇帝?”

提到这个,林景烨脸上的不耐烦消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天真:“他说给我练蛊的地方,还帮我找练蛊用的人,我只用帮他做些能控制人的蛊虫就行。不用自己辛苦找药材、抓活人,多好的事儿啊,为什么不答应?”

他说这话时,眼神亮晶晶的,仿佛在说“我捡了个大便宜”,完全没觉得“用活人练蛊”是多么残忍的事。

江衍点点头,目光扫过他脚边堆着的好几个血袋,提醒道:“差不多行了,血快干了,再等也接不到多少。”

“哎呀别催!”林景烨不满地嘟囔,“别浪费嘛!”

陆烬侧耳听了听,朝着林景烨道:“你再不快点,官兵就来了!”

“啊?”林景烨脸色一变,瞬间没了刚才的悠闲,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完了!完了!”

他一边说,一边抓起地上的血袋往怀里塞,黑蛇也跟着他起身,准备溜之大吉。

就在他和黑蛇即将消失在小巷拐角时,林景烨突然想起什么,抬手一抛,一个东西朝着江衍和陆烬飞了过来,伴随着他的声音:“脸还给你们!不准追我啊!”

江衍抬手接住,入手微凉。

竟是一张完整的人脸,五官俊朗,皮肤白皙,正是徐砚卿的模样。

他抬头看去,只看见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身影露出了少年般的侧脸,脚步慌乱地消失在巷口。

“他还真是个又天真又残忍的人。”陆烬看着巷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

江衍摩挲着手中的人脸:“嗯,没撒谎,也没什么城府。”

随后看向了地上干瘪了的皇帝:“走吧,我们交差去了。”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在眼前轻轻晃了晃。

陆烬回神,撞进江衍那双清明的眼眸里。

不知何时醒了的人正微微倾着身,指尖还悬在半空,眼里满是关切。

“魂都快飞出去了,”江衍收回手,指节轻轻敲了敲马车内壁,“在想什么?”

陆烬下意识调整了坐姿,锦缎椅垫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看向江衍,语气里带着几分直白的疑惑:“我在想林景烨。你为什么会放他走?”

江衍闻言,指尖顿在膝上,眸色沉了沉。

他半晌才缓缓开口:“最初的确想过抓住他。”转头看向陆烬,目光里带着清晰的权衡,“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够了,谁能知道他身上还有多少可以用的蛊虫,强行抓他,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他指尖在膝上轻轻点了点:“不如把线索递交给新皇。我们本就是这个副本的过客,没必要把精力耗在无关紧要的人身。”

话音刚落,马车忽然稳稳停下,车夫在外恭敬禀报:“王爷,谢大人,养心殿到了。”

二人并肩下车而行,刚走到门前,就被一个身着深蓝色总管袍的太监拦住。

那是新皇刚提拔的赵公公,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先对着二人躬身行礼:“给王爷、谢大人请安。”

礼毕,他抬眼看向陆烬,:“皇上口谕,要单独召见王爷,还请谢大人在殿外稍等片刻。”

江衍淡淡颔首,他拍了拍陆烬的手臂,便跟着赵公公踏进了养心殿。

殿内檀香袅袅,新皇正坐在龙案后批阅奏折,狼毫笔在纸上落下有力的字迹。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抬头,直到江衍在殿中站定,沉声行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弟快起来,”新皇这才放下笔,起身绕过龙案,亲手扶起江衍,指尖带着几分温度,“你我兄弟之间,不必行这些虚礼。”

“礼不可废。”江衍语气始终保持着恰当的分寸。

新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引着他走向东侧的暖阁。

暖阁里早已备好了茶点,青瓷茶杯里飘着碧螺春的嫩芽,碟子里摆着三皇子从前爱吃的桂花糕,显然是早有准备。

“现在事情了结了,”新皇端起茶杯递给他,语气放缓,“你之前跟朕提的事,朕答应了。想好要去哪儿了吗?”

江衍接过茶杯,神色坦然:“臣弟想带母妃去江南。母妃喜欢那边,那里也远离京城的纷争,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

他知道新皇定会在意江南的富庶,但是他不会拒绝的。

新皇果然沉默了,手指在桌面轻轻摩挲。

江南是鱼米之乡,赋税占了全国三成,若是锦初在那里扎根,确实需要斟酌。

但转念一想,江南远离京城而且又摸不到权力,威胁倒也不大,找人盯着点就是了。

他抬眼看向江衍,语气松了下来:“好,朕允了。朕这就派人去江南打点,半个月后,你们便可动身。”

“臣弟谢皇兄恩典。”江衍起身行礼,动作依旧恭谨。

新皇笑着挥手让他坐下,随即抬手招来了内侍。

内侍端着一个雕花木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一个鎏金小盒,盒身刻着繁复的龙纹。

“你身上的毒,朕一直记着,”新皇拿起小盒递给江衍,语气带着几分兄长的关切,“这里面是解药,分三次服用,吃完后,体内的余毒就能彻底清干净了。”

江衍接过小盒,将小盒妥帖放进怀里,再次起身行礼:“臣弟多谢皇兄体恤。”

随后则是陆烬单独进去江衍在外面宫道上等他。

不多时陆烬就出来了。

两人一同坐上马车回王府。

“他没为难你吧?”陆烬目光落在江衍的侧脸,声音里带着关切。

江衍抬手揉了揉眉心:“没有,倒是你,他怎么说?”

“他想把玄镜司重新弄起来,让我做统领。”陆烬语气平淡。

江衍闻言,随口说道:“挺好的。”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猛地一顿,惯性让两人身形微微一晃。

车外传来曲意姑姑恭敬的声音:“王爷,娘娘请王爷过去一趟。”

江衍掀开车帘,只见曲意姑姑身着深青色宫装,身后跟着两名宫女,正恭敬地立在马车旁。

右侧不远处,一座宫殿的飞檐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穿过那座宫殿,便是贤太妃如今居住的寝殿。

“好。”江衍利落地下了马车。

跟在曲意姑姑身后,脚步沉稳地朝着寝殿方向走去。

陆烬留在马车内,目光追随着江衍的背影消失在宫殿拐角,才缓缓收回视线。

无意间,他的余光扫过江衍方才落座的位置,只见垫褥边缘,一枚黑色的丸子正静静躺在那里。

他弯腰拾起,指尖触到丸子冰凉的触感,凑近鼻尖轻嗅,一股浓重刺鼻的药味瞬间钻入鼻腔。

另一边,江衍跟着曲意姑姑宫宇,不多时,便到了贤太妃的寝殿门口。

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只见贤太妃身着米白色绣玉兰花的常服,正坐在桌边,手中拿着一方绣绷,指尖的银针还悬在半空。

见到江衍,她立刻放下绣品,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连带着眼角的细纹都染上了暖意:“初儿来了!”

江衍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声音温和:“儿臣给母妃请安。”

贤太妃连忙上前扶起他,温热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臂,力道轻柔却带着真切的暖意:“快起来,地上凉。”

说着,便拉着他走到桌边。

桌上早已摆好了精致的午膳,四菜一汤,皆是江衍爱吃的,热气腾腾的饭菜还冒着氤氲的白气。。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跟王爷说说话,不用进来伺候了。”贤太妃转头对着殿内的宫人吩咐道,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宫人们连忙躬身应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殿门被轻轻合上,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

“他们在这儿怪拘束的。”贤太妃笑着找补了一句,伸手给江衍盛了一碗汤,递到他面前。。

江衍扫过桌上的菜色,心中微动,接过汤碗,轻声道谢。

随后,便陪着贤太妃一同用餐。

席间,贤太妃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三皇子幼时的趣事,一会儿说三皇子曾把墨汁抹在脸上扮小鬼,一会儿又说他偷偷溜出宫去买糖人,语气里满是怀念。

江衍静静听着,偶尔点头附和,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用餐完毕,宫人悄然进来撤下碗筷,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贤太妃手中紧紧攥着手帕,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却又始终没有开口,眼神里满是犹豫与不安。

江衍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放下手中的茶杯,主动开口:“母妃找我来,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贤太妃闻言,目光落在江衍脸上,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后面要去哪儿?”

“带母妃去江南,远离朝堂纷争。”江衍语气坚定,眼神里满是认真。

“挺好的。”贤太妃沉默了片刻,手指依旧紧紧攥着手帕,思来想去,才轻声说道,“你长大了也懂事了,现在都能帮你皇兄的忙了。”

江衍轻声问:“母妃是在怪我帮皇兄夺了父皇的皇位吗?”

“母妃没有。”贤太妃连忙摇头,眼眶微微泛红,抬手用手帕拭了拭眼角,声音带着哽咽,“母妃就是觉得你一下子就长大了,可是在母妃的印象中,你还是个总爱跟在我身后要桂花糕吃的小孩子,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呢?”

江衍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起身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母妃,我当然希望永远当个小孩子,”江衍声音轻柔却异常认真,“但是我都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如果不成熟的话,怎么当好一个好夫君,好爹爹呢?我的后代要是都跟我一样怎么办?我现在就是个闲散王爷,不成长成长,怎么过活呢?”

“但是这样成长的太快了,母妃……母妃也需要时间去适应。”贤太妃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手帕上。

江衍抬手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认真说道:“母妃,要是有一天我又想不通了,请你一定要严加管教我,我们一起去江南生活,好不好?”

贤太妃看着他真挚的眼神,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好。”

走出贤太妃的寝殿,江衍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寝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心里清楚,贤太妃早已发现自己不是她的儿子,方才的那些话,不过是在试探,试探她的儿子是否还能回来。

而他,也隐晦地给了她答复。

果然,知子莫若母啊。

江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回到马车旁,车夫歪在车辕上睡得正沉,脑袋一点一点的。

江衍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回去再睡,明日给你放一天假。”

车夫猛地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待看清眼前的人是江衍,瞬间清醒过来,忙不迭地翻身跪地磕头:“谢王爷开恩!谢谢王爷开恩!”

江衍摆了摆手让他起来,转身掀开车帘踏入车厢。

陆烬正坐在对面,指尖捏着那枚黑色药丸,眉头微蹙,眼神里满是思索。

江衍不知,方才他在贤太妃寝殿时,陆烬已攥着药丸直奔太医院,找了章太医辨认。

“这是千机散的解药,千机散是种阴毒的慢性毒药,每月月圆之夜必会发作,痛不欲生,只能靠特制汤药暂时压制。”章太医当时捻着药丸仔细闻了闻,语气凝重,“这颗是解药,总共该有三粒,每日服一粒,方能彻底解毒。”

陆烬当时心就揪了起来,见江衍回来,才强压着情绪将药丸收进了袖中。

刚踏入王府大门,陆烬便一把攥住了江衍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江衍的手腕捏碎。

“干什么?你慢点!”江衍被他拽得踉跄了几步,衣摆扫过廊下。

路过的仆从们都好奇地探头张望,眼神里满是探究,江衍脸颊微微发烫,只能压低声音催促。

陆烬却全然不顾,将他拽进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他从袖中掏出那枚黑色药丸,递到江衍面前,薄唇紧抿,脸色冷得像结了冰:“解释。”

江衍的目光落在药丸上,手指下意识摸了摸腰间。

装解药的盒子不知何时开了缝,竟掉了一颗出来。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刚要开口辩解,就被陆烬打断:“我已经找章太医问过了,你别想编瞎话骗我。”

声音里的怒意与担忧交织,江衍瞬间没了底气,只能垂着眸,一五一十地将服下千机散的事说了出来。

陆烬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直到听到“为了取得太子信任”时,他攥住了江衍的胳膊:“所以,你为了他的信任,就把自己的命赌进去了?是太子半夜来找你的那次?”

江衍点了点头,还想故作轻松地安慰:“没事,这不是已经拿到解药了嘛。”

话音刚落,陆烬的指尖就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无奈:“你就不怕他反悔?到时候连解药的影子都见不到。”

“所以证据和裴姑姑我都没交给他。”江衍抬眸看他,“放心吧,我有数的。”

陆烬看着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气又心疼,趁他说话的间隙,捏着药丸就塞进了他嘴里。

药丸带着淡淡的苦涩,在舌尖慢慢化开。

苦的江衍眼泪直飚。

“你还真是双标的厉害。”陆烬的声音软了下来,指尖轻轻蹭过江衍的唇角,“一边跟念欢说,让她别总想着牺牲自己拯救别人,一边自己就干这种傻事。”

“这不一样。”江衍嚼着药丸,声音含糊不清,“念欢还小,做事不考虑后果,我这是有把握才做的。”

“以后别拿自己的命赌。”陆烬俯身凑近他,温热的气息拂过江衍的耳畔,带着几分郑重,“在副本里,自私点没什么不好。”

江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眼神飘向窗外,显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陆烬见状,单手捏住他的下颌,轻轻一转,强迫他看着自己。

指尖的力道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

江衍的脸颊被捏得微微鼓起,像只气鼓鼓的小兽,声音也软了下来:“知道了。”

陆烬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的怒意瞬间消散,只剩下满满的无奈。

他松开手,指腹轻轻揉了揉江衍被捏红的下颌,声音放得更柔:“下次再这样,我可不会再轻易饶你。”

陆烬刚松开捏着江衍下颌的手,门外便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节奏沉稳,不疾不徐。

他起身拉开门,只见裴姑姑立在廊下,身上穿着一件素色布裙,外罩件墨色披风,虽面色还有几分苍白,脊背却挺得笔直。

“没打扰你们说话吧?”裴姑姑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声音温和却不失利落。

“姑姑快请进!”江衍立刻迎上前,伸手虚扶了一把。

裴姑姑顺势踏入屋内,在桌边落座。

江衍连忙唤人上茶,青瓷茶杯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

“姑姑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江衍捧着茶杯赶紧喝了几口缓和嘴里的苦味,率先开口问道。

裴姑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时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眸看向两人,语气平静:“我是来辞行的。”

“姑姑要去哪儿?”陆烬眉头微蹙。

裴姑姑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飘向窗外的景色:“我打算去你父亲和祖父守了大半辈子的边疆。”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怀念,“我小的时候就在那边长大,跟着父兄骑马,看大漠的日出日落,直到及笄才被接回京城。此番过去,也想顺路祭拜一下李大人一家。这一去,恐怕再也见不到了,便先来跟你们告个别。”

“姑姑留在京城不好吗?”陆烬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带着几分挽留,“李大人的孙子还在京城,有张大学士照看着,您在这边也能时常看见他。”

裴姑姑闻言,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这次的叹息里,没有半分愁绪,反倒多了几分对自由的向往:“李大人的孙子有张大学士教导,我很放心。大半辈子没回去了,我总想着那边的大漠戈壁,想着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的感觉,想着骑马飞驰时,耳边只有风声的畅快。”

她抬手按了按胸口,脸色虽苍白,眼里的光却亮得惊人:“我这身体大不如前了,可我不想最后走的时候,眼前只有京城的四方天。”

陆烬和江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理解。

陆烬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敬重:“此去一别,怕是难再相见,姑姑务必保重自己。”

“我会让人先去边疆打理好住处,您到了就能安心住下。”江衍也补充道。

裴姑姑闻言,脸上露出一抹飒爽的笑容,对江衍说:“既如此,我也不久留了。明日拜会过你母亲,我就出发。”

就在她的手将门打开一点时,江衍突然开口:“姑姑留步。”

裴姑姑回头,眼底带着几分疑惑:“王爷还有事?”

江衍迎上她的目光,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门外潜藏的耳朵听清:“我想问,裴家当年流传的那个宝藏,是真实存在的吗?”

裴姑姑先是一怔,随即仰头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带着几分当年将军之女的意气风发:“那不过是我父亲当年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子女,编造出来的谎言罢了!”

江衍也笑了,朝着她拱手:“后会有期。”

裴姑姑点点头,转身掀开门帘,披风的下摆扫过门槛,留下一道利落的弧线。

送走裴姑姑后,院外便传来阿福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阿福跑得满头大汗,见了江衍便急忙禀报,“月影姑娘让人来传信,请您去聚星楼一趟!安宁公主正闹着喝酒买醉。”

江衍闻言,转头看向陆烬。

陆烬眉头微蹙:“我这边还得处理裴家的一些事宜,你先过去,我忙完就来。”

“好。”江衍应下,跟着阿福快步出府。

白日的京城热闹非凡,叫卖声、车马声不绝于耳,聚星楼的鎏金招牌在闹市中也格外显眼。

两人刚踏入二楼包间,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侯歌一手高举着酒坛,另一只手死死按住桌沿,脸颊泛红,显然也沾了不少酒气。

沈念欢踩着圆凳,踮着脚尖去够酒坛,眼眶红红的,带着几分委屈与倔强。

方月影则拽着沈念欢的衣袖,连声劝着“快下来”。

旁边两个侍女更是手足无措,只能围着三人打转。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江衍快步上前,伸手从侯歌手中拿过酒坛,随手递给身后的阿福。

侯歌晃了晃脑袋,眼神还有些迷离,见是江衍,才嘟囔着“公主非要喝”。

江衍看向方月影,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她喝了多少?”

“没多少,就两小杯,可她酒量实在太差,一杯就上头了。”方月影终于把沈念欢从凳子上拉了下来,手指还不忘在侯歌和沈念欢额头上各敲了一下,“你们俩多大了?”

说着,她叉着腰,柳眉倒竖。

江衍看向别过脸不肯理人的沈念欢,又问:“你也喝了?”

方月影抢先答道:“她没喝!我就出去买串糖葫芦的功夫,回来就见侯歌拿着酒坛,念欢正跟她抢呢!”

江衍察觉到三人都带着情绪,连忙打圆场:“月影,你先带侯歌出去醒醒酒,今日这里的消费都记在平阳王府的账上。”

他从怀中掏出王府印信递给方月影:“她喝得不多,吹会儿风应该就清醒了。”又转头对沈念欢的侍女吩咐:“你们跟着去照看着,这里有我就行。”

待众人都退出去,江衍让阿福守在门口,不准旁人进来。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传来的隐约喧闹。

沈念欢还在闹别扭,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江衍也不催她,随手拿起桌上一块未动的枣泥山药糕,慢慢嚼着等她平复情绪。

过了片刻,沈念欢突然趴在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哽咽:“我是不是很没用?”

江衍看向她埋在臂弯里的脑袋:“为什么这么说?”

“我救不了所有人……是我害了百合姐。”沈念欢的声音带着懊悔,肩膀微微颤抖,眼底满是迷茫,“要是我当时没那么冲动,或许她就不会有事了。”

江衍早已从方月影口中得知前因后果,他沉默片刻,轻声问:“那你后悔救了裴姑姑吗?”

沈念欢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后悔。”

“我上次说你,不是反对你救人,是怪你没考虑好后果就贸然出手。”江衍拿起另一块枣泥山药糕递到她面前,语气柔和了许多,“不开心的时候,吃块甜的会好很多。”

沈念欢接过糕点:“可我还是不明白,我到底做得对不对。我怕有人死去,更怕死去的是身边的人。”

“念欢,”江衍坐直身体,语气变得严肃,“我们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习惯了善良与真诚,这些都是很好的品质。但现在不一样,不管是镜域还是副本,到处都藏着危机。终有一天,你会看到有人为了活下去,相互算计、相互残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念欢茫然的脸上:“所以,你必须要先有自保的能力,才能去保护想保护的人。”

窗外的商业街依旧热闹,欢声笑语透过窗缝飘进来,更衬得包间内格外安静。

沈念欢的声音带着几分泄气:“我想回去,回华国。”

“把命留住,才能有回去的机会。”江衍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温热的茶水。

沈念欢狠狠咬了一大口糕点,像是在发泄情绪。

江衍见她情绪好转,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陆烬手中拿着一袋刚买的糖炒栗子敲开了屋门。

“刚好,我让人再加几个菜,咱们就在这儿用晚膳。”江衍笑着说道,包间里的沉闷气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冲淡了不少。

天刚蒙蒙亮,桂香便提着裙摆,跌跌撞撞地在回廊里奔跑,声音里满是慌乱:“王爷,王爷!”

她的呼喊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连廊下挂着的灯笼还未熄灭,昏黄的光映着她泛红的眼眶。

刚穿戴整齐的江衍听到动静,推门而出。

见桂香跑得急,连忙上前拦住:“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桂香猛地停下脚步,屈膝行礼时还在喘气:“王爷!苏姐姐不见了!从昨晚到现在,我把府里都找遍了,都没看到她的影子。”

“府里都找过了?”江衍眉头微蹙,“问过门房吗?她昨晚可有出过府?”

“问了!门房说昨天晚上苏姐姐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桂香越说越急,声音都带着哭腔。

此时,听到声响的陆烬、方月影、周庆之等人也陆续赶来,围在廊下。

还不知情的齐归揉着眼睛问道:“出什么事了?大清早的这么热闹。”

桂香又红着眼眶,把苏鸢婉失踪的事说了一遍。

“哎哟,这可麻烦了。”周庆之摸了摸下巴,语气凝重,“京城这么大,她一个姑娘家,要是真出点事可怎么办?”

“她平常喜欢去什么地方?”齐归问道,目光扫过众人,试图从大家的回答里找到线索。

几个姑娘说的七嘴八舌的,却始终没个准信。

就在这时,方月影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去……去徐砚卿的墓地找过了吗?”

桂香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摇头:“没……没去过!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备好车马,朝着城郊青山赶去。

此时晨雾更浓了,车轮碾过沾着露水的土路,溅起细碎的泥点。

山路湿滑难行,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走,裤脚很快就被露水打湿,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

越靠近墓地,雾气越重,隐约能看到前方立着的墓碑轮廓。

忽然,方月影指着不远处的人影,声音微微发颤:“鸢婉?”

齐归也跟着喊道:“苏姑娘!是你吗?”

可那道靠在墓碑上的身影,却像雕塑般一动不动,任凭晨风吹动她的衣摆。

众人加快脚步,待走近了,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苏鸢婉穿着她最喜欢的鸢尾花色衣裙,安静地靠在徐砚卿的墓碑上,手腕处的布料被鲜血浸透,早已凝固成暗褐色。

她的脸上却带着一抹浅淡的微笑,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重担,安然睡去。

“苏姐姐!”桂香猛地扑上前,却被候歌及时拉住。

方月影和沈念欢别过脸,指尖紧紧攥着衣袖,眼眶通红。

周庆之叹了口气,拍了拍齐归的肩膀,转身去一旁清理空地。

江衍和陆烬对视一眼,眼底满是惋惜。

众人沉默着,在徐砚卿的墓碑旁挖了个坑,将苏鸢婉安葬在他身边。

江衍为墓碑题字,“徐夫人苏鸢婉之墓”几个字刻在青石板上,简单却郑重。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座紧挨着的墓碑上,无声地诉说着这段未了的情缘。

回到王府时,时间已经快到了。

江衍叫来阿福,让他备好银两和布匹,又写了一封信:“你把这些东西交给桂香,让她回苏家报丧,也算尽我们的一点心意。”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让人去一趟刑部,把桂香的父亲从牢里接出来,让初一、十五护送桂香回家,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阿福恭敬地应下,转身去找桂香。

江衍站在廊下,望着远处的天空,心里满是怅然。

这副本里的人情冷暖,终究还是藏了太多的遗憾。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恭喜各位玩家通关A级副本:疯笑宫,解锁真正结局。】

【副本进入人数:350人,通关人数:57人,达成结局人数:18人,达成真正结局人数:7人】

【副本评级已发送】

【副本奖励已发送】

【恭喜7位解锁真正结局,增值奖励发放中……】

【奖励已发送】

【正在返回镜面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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