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像揉碎的金箔,透过蒙着层薄霜的玻璃窗,在亮堂的水泥窗台上投下几缕慵懒的光影,连空气里浮动的微粒都看得分明。这房子是前几年新盖的,青灰色的砖墙透着利落的棱角,木梁换成了结实的钢筋,连楼梯都铺了防滑瓷砖,比老房子宽敞暖和了不知多少。
我裹着珊瑚绒睡袍从被窝里钻出来,绒毛蹭过脸颊,带着暖融融的温度。楼下传来客厅里铸铁炉燃烧的噼啪声,混着松木的清香悠悠飘上来,像根无形的线,牵着人往楼下走。新铺的水泥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墙角的暖气片摸上去温温的,是阿明特意找人装的,怕奶奶冬天冻着。
奶奶戴着顶深灰色毛线帽,帽檐压得低低的,正蜷在铸铁炉旁的藤椅里烤火。她双手拢在袖管里,老花镜滑到鼻尖,眼神半眯着落在跳动的火苗上,脚边的竹篮里码着新劈好的木柴,长短匀净,边缘还泛着新鲜的木色。新砌的炉台光滑平整,不像老房子的泥灶总沾着烟灰,她偶尔伸手拨弄柴禾,袖口再也不会蹭上黑灰。
小懒虫,日头都爬到梧桐树梢啦!奶奶抬头冲我笑,眼角的皱纹像漾开的水波,呼出的白气在暖融融的屋里没飘远就散了。记忆突然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下,闪回从前住老土坯房的日子——冬天风从墙缝往里钻,盖三床被子都觉得冷,奶奶总在床头给我塞个暖水袋,天亮时水早凉透了。如今新屋密不透风,连窗缝都糊了密封条,夜里睡觉只盖一床棉被就够了。
踩着铺了厚棉垫的水泥楼梯往下走,棉垫吸走了脚步声,只余下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厨房是新搭的,白瓷砖墙擦得发亮,蜂窝煤炉摆在靠窗的水泥台面上,蓝边砂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锅盖被里面的力道顶得轻轻颤动。掀开锅盖的瞬间,蒸腾的白雾地涌出来,扑在脸上带着温润的暖意,里头裹着红枣的甜香,浓得化不开。浓稠的小米粥在砂锅里轻轻晃悠,表面浮着层金黄的米油,像裹了层琥珀;旁边白瓷碟里摆着刚煎好的红糖糍粑,外皮焦脆,咬开时能看见内里绵密的糖心,油星在冷空气中渐渐凝成细小的珠粒,沾在碟沿亮晶晶的。
你家阿明说中午回不来了,就在县城对付一餐,奶奶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灰棉袄走进来,袖口沾着零星面粉,大概是早上揉面时蹭上的,他临走特意叮嘱,说你要是馋啥,打个电话,再忙也抽空给你带。她走到新打的铝合金橱柜前,指尖在光滑的柜门上轻轻点了点——这橱柜是盖房时特意做的,能装下不少碗筷,比老房子里那个掉漆的木柜好用多了。
捧着滚烫的粗瓷碗,碗沿烫得指尖发麻,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着红枣的甜和小米的醇厚,寒意瞬间消散了大半。恍惚间想起小时候在老房子发烧,也是这样一个冷天,奶奶守在漏风的灶台边,借着微弱的油灯,每隔一会儿就添把柴火,把熬好的姜茶煨在灶膛边,冻得发红的手反复搓着,瓷碗的温度却透过掌心暖进心里。
咱们中午吃海鲜面疙瘩好不好?撒点虾皮紫菜肯定鲜。话刚出口就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冰箱是新换的双门款,此刻却空空如也,连颗鸡蛋都找不着。不过转念一想,农家乐应该有新鲜货。于是我拿起电话给王经理打过去,他在那头乐呵呵地应着,说我要的虾蟹都有现货,还会帮忙处理干净。挂了电话跟奶奶说要去拿海鲜,顺手抓过门边的小毛驴钥匙。
几步路的事儿,走走去多好,奶奶跟在身后念叨,往我手里塞了副毛线手套,大冷天骑那玩意儿,风刮得脸生疼,走路还能暖和暖和。她刚从铸铁炉边起身,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火气,走到新焊的铁门边时,目光在门把手上挂着的红绸花上停了停——那是盖房上梁时系的,她一直没舍得摘。
我笑着把围巾往脖子里紧了紧,手套毛茸茸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奶奶你不懂,骑小毛驴快呀,顶多冻三分钟,走路得蹭十五分钟呢。等我把肥嘟嘟的虾拎回来,中午的面疙瘩保证鲜得你咂嘴,到时候就知道这小毛驴没白骑~说着拉开新刷的木门,冷冽的空气瞬间涌进来,发动小毛驴时的声响惊飞了院墙上晒太阳的麻雀,车把上的挡风被鼓着风,载着满心想念的鲜味,往农家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