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
河东裴家
不同于外面的喧嚣与悲怆,这里是一片静谧的竹林。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带着淡淡的灵气。竹林深处,有一间简陋却干净的竹屋。
竹屋内,裴君行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竹制屋顶,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苦和竹子的清香。他试图移动,却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从右肩传来,那里空荡荡的,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西关血战、提丰的恐怖、总帅的牺牲、自己断臂昏迷……
他眼神恍惚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沉静。他没有呼喊,只是默默地感受着体内的状况。伤势极重,经脉多处断裂,灵力枯竭,尤其是右臂的缺失,几乎断绝了他握剑的可能。
但奇怪的是,他并未感到太多的绝望或愤怒,反而有一种异样的平静。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又或者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对剑道有了更深的感悟。
竹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老仆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到他醒来,顿时老泪纵横:“少爷!您终于醒了!”
从老仆口中,裴君行得知了自己昏迷后的事情:总部派人将他送回了裴家祖地静养,这一个月来,全靠此地特殊的竹林灵气吊住性命、缓慢恢复。外界局势暂时平稳,但总帅陨落,人心浮动。
“外面……还有一个年轻人,等了您快一个月了。”老仆补充道,“说是守城者的,叫姬砚尘,非要见您。”
裴君行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姬砚尘?那个从迷雾海活着回来的小子?他等在这里一个月?
“让他进来吧。”裴君行声音依旧沙哑虚弱。
不一会儿,姬砚尘的身影出现在竹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风衣,但气息比一个月前更加内敛沉稳,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却也多了一份坚毅。
他看到苏醒的裴君行,尤其是那空荡的右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快步上前,恭敬地行礼:“裴组长!您醒了!”
裴君行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姬砚尘身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身上……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气息。星辰之力?还有……一种很古老的剑意?”他虽然重伤,但感知依旧敏锐。
姬砚尘没有隐瞒,将摘星楼内发生的事情,包括紫微帝君相助、获得紫微剑、以及帝辛残念苏醒掌控人皇剑的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
裴君行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直到听到帝辛残念和人皇剑时,眉头才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晚辈此次冒昧前来,是有事相求。”姬砚尘说完,神情变得无比郑重,他对着裴君行,深深一揖,“请裴组长教我剑术!”
裴君行沉默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竹屋内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良久,裴君行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我握剑的手都废了?怎么教你?”
“裴组长虽失一臂,但剑道之心未失!”姬砚尘抬起头,目光灼灼,“晚辈所得的紫微剑,威力虽强,但运用起来却只得其形,未得其神,更缺乏相应的剑术驾驭。空有宝山而不得其门!晚辈深知,剑道一途,非仅凭力量就能驾驭,需要真正的领悟和千锤百炼的技艺!”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裴组长您的剑术,已臻化境,远超境界本身。晚辈所求,并非威力强大的剑招,而是您对剑的理解、您的剑道、您那无需灵力也能斩断一切的‘技’之极致!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发挥出紫微剑的力量,不负紫微帝君所托,也能在未来更好地守护大夏!”
姬砚尘的话,句句诚恳,也句句说在了关键上。他拥有强大的神器,却缺乏与之匹配的剑术境界。
裴君行再次沉默,他看了一眼自己空荡的右肩,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眼神坚定的年轻人。他看到了姬砚尘眼中的真诚、对力量的渴望,以及那份与自己相似的责任感。
教一个可能比自己全盛时期潜力更大的年轻人剑术?用自己这残破之躯?
这似乎有些荒谬。
但……或许,这也是一种传承?一种他剑道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我的剑,很苦。”裴君行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冷淡,“而且,我没有手再握剑示范给你看。”
“晚辈可以学!再苦也无妨!”姬砚尘毫不犹豫,“无法示范,晚辈可以听,可以感悟!裴组长只需口述指点,晚辈自行揣摩练习!”
裴君行看着他坚定的眼神,许久,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权衡,又像是在回忆自己练剑的岁月。
就在姬砚尘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却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明天。”
“竹林外,卯时。”
姬砚尘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他再次深深一揖:“谢裴组长!晚辈明日准时到!”
他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着裴君行答应了!
尽管前途未卜,尽管老师已残,但对于渴望真正掌握力量的姬砚尘来说,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接下来的日子,在这片静谧的竹林外,每天清晨都会出现一个练剑的年轻身影,以及一个坐在竹椅上、偶尔吐出几句冰冷却直指剑道核心的残废男子。
一个教得苛刻,一个学得拼命。
属于姬砚尘的剑道修行,正式开始。而裴君行的剑道,也以另一种方式,得以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