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影构成的骷髅头颅,庞大得几乎遮蔽了缓坡上方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它没有实质,却散发着比实体更加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仿佛是由世间所有的绝望与恶意凝聚而成。空洞的眼窝如同两个旋转的黑色旋涡,仅仅是与之对视,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抽离、吞噬。
它张开了巨口,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无形的、针对神魂的恐怖吸力已然降临!首当其冲的,正是被那空洞眼窝死死锁定的林薇薇!
“呃啊——!”
林薇薇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被硬生生扯出躯壳!那感觉比之前强行引动定魂珠的反噬还要痛苦千万倍!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钩子,扎进了她意识的每一个角落,要将她存在的根本彻底撕裂、拖入永恒的黑暗!她眼前瞬间被无尽的漆黑笼罩,耳中只剩下自己神魂濒临崩溃的凄厉尖啸!
“娘娘!”福安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顾一切地想要扑上去,却被那无形的吸力边缘扫中,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倒飞出去,撞在岩石上,生死不知。
“守住灵台!”李德全嘶声怒吼,幽蓝短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他整个人如同化作一道蓝色闪电,竟逆着那恐怖的吸力,悍然冲向那阴影骷髅,短刃直刺其眉心——那阴冷意志最为集中的地方!
“滚开!”石头咆哮如雷,巨大的石斧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力量,卷起狂暴的气流,狠狠劈向阴影骷髅的下颌!阿苗的符文箭矢如同连珠炮般射出,精准地钉向骷髅眼窝的漩涡中心!
其他守墓人也怒吼着,将手中蕴含气血之力的武器,不顾一切地砸向那庞大的阴影造物!
一时间,蓝芒、血光、符文的辉光与那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猛烈碰撞,发出无声却撼动灵魂的剧烈震荡!
然而,那阴影骷髅乃是影煞以自身本源意志融合此地浓郁死寂之气所化,近乎无形无质,物理攻击效果甚微。李德全的短刃刺入,如同泥牛入海,蓝光迅速被黑暗吞噬。石头的石斧劈过,只能让阴影一阵扭曲荡漾,随即恢复。阿苗的箭矢没入眼窝漩涡,也只是激起一圈稍大的涟漪。
他们的攻击,如同螳臂当车,根本无法阻止那针对林薇薇神魂的恐怖吸摄!
林薇薇的意识,在那无边黑暗与痛苦的撕扯下,已然到了彻底湮灭的边缘。她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一点点剥离、分解,融入那冰冷的、没有任何意义的虚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她胸口的定魂珠,仿佛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与林薇薇神魂中不屈的意志彻底激发,猛地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不再是温润的乳白,也不是之前引动龙元时的金色,而是一种……炽烈如朝阳初升、却又带着无尽古老苍茫之意的——赤金之色!
嗡——!!!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的龙吟,悍然炸响!
这声龙吟,不再是之前那无意识的呓语或悲伤的倾诉。它高亢、清越、充满了不容亵渎的威严与磅礴的愤怒!仿佛一条沉睡了万古的祖龙,于此刻,在这绝望之地,睁开了它俯瞰苍生的眼眸,发出了宣告自身存在的咆哮!
赤金色的光芒以定魂珠为中心,如同爆炸的恒星,瞬间扩散开来!
光芒所及之处,那庞大的阴影骷髅发出了无声的、却能让灵魂感知到的凄厉尖啸!它那由纯粹阴影构成的身体,如同遇到了克星的积雪,开始剧烈地沸腾、扭曲、消融!那针对林薇薇神魂的恐怖吸力,如同被斩断的绳索,瞬间崩解!
影煞闷哼一声,笼罩在斗篷下的身躯剧烈一晃,仿佛受到了无形的重击,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兜帽下的阴影中,两点幽光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祖龙之息?!这不可能!!”他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日的淡漠与戏谑,带着一丝尖锐的扭曲。
赤金光芒并未停止扩散。
它扫过缓坡,那些如同毒蛇般肆虐的阴影触手,在光芒中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霜,迅速消融瓦解。它扫过守墓人们,他们只觉一股温暖而浩大的力量拂过身心,之前的疲惫与惊惧竟被驱散了不少,连伤势都似乎有了好转的迹象。
它甚至冲入了后方那片死寂的“无声林”,所过之处,那些扭曲的林木仿佛被注入了短暂的生机,僵死的枝叶微微颤抖,林间那剥夺声音的诡异力量,竟也如同潮水般退却了一瞬,露出了其后更加幽深、也更加真实的……荒芜。
光芒的核心,林薇薇悬浮离地寸许,双眸依旧紧闭,但周身却被那赤金色的光辉完全笼罩。她的长发无风自动,衣衫猎猎作响,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与脚下这片古老大地同源同根的威严气息,正从她这具看似脆弱不堪的躯体中,缓缓苏醒。
定魂珠在她胸口灼灼生辉,仿佛一颗微型的心脏在有力搏动。珠体内部,那缕得自龙眠石的纯净灵性,此刻与珠子本身蕴含的、更加古老神秘的龙元彻底交融,不再是被动承载,而是化作了她自身意志的延伸!
她“看”到了外界的一切,清晰地感知到了影煞的惊骇,感受到了守墓人们的震撼,也感受到了……脚下大地深处,那龙脉主源正在加速崩溃带来的、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剧烈震颤与哀鸣。
一个明悟,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心间。
钥匙……石语者……埋骨之地……
这一切的指向,并非为了逃避,而是为了……面对!
面对这龙脉崩溃的源头,面对那隐藏在幕后、操控一切的黑暗!
她缓缓地,抬起了手。
并非指向惊骇的影煞,而是指向了远处,那座如同巨人墓碑般沉默矗立的——望乡崖!
随着她手指的抬起,笼罩她的赤金光芒骤然收敛,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光束,如同跨越时空的桥梁,瞬间射向了望乡崖的崖壁!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赤金光束没入崖壁的瞬间,整座望乡崖,仿佛活了过来!
崖壁上,那些原本看似天然形成的嶙峋纹路,此刻竟亮起了无数细密的、与守墓人武器和石柱上类似的古老符文!符文的光芒连成一片,勾勒出一幅巨大、复杂、充满玄奥意味的图案!
图案的中心,正是林薇薇光束所击中的位置,那里的岩石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缓缓浮现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门户!
先祖埋骨之地的入口……竟然以这种方式,提前洞开了!
与此同时,大地深处传来的轰鸣与震颤,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仿佛龙脉主源的崩溃,已到了最后关头!
“走!!”
林薇薇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的虚弱嘶哑,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与这山川共鸣的清越与威严!
她的话音刚落,那道被强行轰开的白色光门,便开始剧烈地闪烁、波动起来,仿佛极不稳定,随时都会闭合!
机会稍纵即逝!
石头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气息已然不同、悬浮于空的林薇薇,又看了一眼那剧烈波动的光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嘶声吼道:“带上伤员!进!!”
他一把抓起昏迷的荆老扛在肩上,当先朝着光门冲去!阿苗和李德全也毫不迟疑,阿苗扶起不知生死的福安,李德全则看向林薇薇。
林薇薇对他微微颔首,周身赤金光芒包裹着她,如同神只临世,却带着一种即将燃尽的璀璨。她率先化作一道流光,射入了那波动的光门之中。
李德全一咬牙,紧随其后。
残存的守墓人们,搀扶着伤员,用尽最后的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疯狂地涌向那唯一的生路!
影煞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惊骇过后,是无尽的暴怒与冰冷!
“想逃?!把‘钥匙’留下!”
他身影一晃,化作一道扭曲的阴影,以惊人的速度掠向光门!无数阴影触手再次从他身后爆发,如同黑色的狂潮,卷向最后几名尚未进入光门的守墓人!
“休想!”石头怒吼,将肩上的荆棘猛地塞入身旁一名族人手中,自己则返身,挥舞着石斧,如同绝望的壁垒,迎向了那阴影的狂潮!
“石头哥!”已经半只脚踏入光门的阿苗发出凄厉的呼喊。
轰!!!
阴影与石斧猛烈碰撞!
石头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回来,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但他那拼死一击,也成功为最后几名族人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
最后一名守墓人踉跄着冲入了关门。
嗡——!
白色的光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猛地收缩,眼看就要彻底闭合!
影煞所化的阴影已然冲到门前,一只苍白的手掌,带着幽蓝色的指甲,悍然抓向那即将消失的光门缝隙!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光门的刹那——
已经进入光门、身处一片朦胧白光中的林薇薇,猛地回身,眼中赤金光芒爆射,对着那缝隙,对着影煞那惊怒交加的面孔,吐出了一个字:
“封!”
言出法随!
那即将闭合的光门缝隙处,残留的赤金光芒骤然凝聚,化作一个繁复古老的赤金符文,狠狠印向了影煞抓来的手掌!
“啊——!”
影煞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嘶吼,他的手掌与那赤金符文接触的瞬间,竟如同被烙铁烫伤,冒出嗤嗤白烟,浓郁的阴影气息被瞬间净化大片!
也就在这短暂的阻滞间——
光门,彻底闭合、消失。
望乡崖的崖壁,恢复了之前的沉寂与荒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影煞捂着手掌,站在原地,周身阴影剧烈翻腾,兜帽下传来的,是如同受伤野兽般压抑到极致的、冰冷刺骨的咆哮。
以及,缓坡上,那具被他阴影吞噬的守墓人尸体,和重伤昏迷、生死不知的石头,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瞬间的惨烈。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空无一物的崖壁,又望向京城的方向,最终,将那双燃烧着怨毒与贪婪的幽暗眼眸,投向了脚下不断传来崩溃轰鸣的大地。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龙脉崩,天地倾覆,你们又能躲到几时?”
“钥匙……终归是我的!”
而光门之后,那片朦胧的白光缓缓消散,露出了其后的景象。
那并非想象中的墓穴或洞窟。
映入林薇薇、李德全、阿苗以及所有幸存守墓人眼帘的,是一片无比广阔、却死寂荒凉的……地下世界。
天空(如果那能称之为天空的话)是凝固的、毫无生气的暗红色,如同干涸的血痂。大地是龟裂的、看不到尽头的黑色焦土,零星散布着一些巨大、苍白、如同史前巨兽骸骨般的岩石。
而在视线的尽头,一座完全由无数巨大、苍白骸骨堆砌而成的、巍峨如同山岳般的祭坛,沉默地矗立在那里。
祭坛的顶端,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白色光芒,正在如同心脏般,一下,一下,顽强地跳动着。
仿佛这整个死寂世界的……最后一点生机。
(第一百零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