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晨曦来得格外迟,厚重的云层压在琉璃瓦上,将天光滤成浑浊的灰色。林薇薇倚在窗边,看宫人们悄无声息地扫雪,扫帚划过青石的声响,像谁在低低耳语。
那件明黄朝服还摊在案上,孔雀羽线的光泽在晦暗晨光里显得格外刺目。她取来银剪,小心挑开袖口内衬,夹层里絮着的不是棉,是晒干的断肠草花蕊。
“娘娘,”周宝林端着药盏进来,见她举动,手一颤,“这朝服……”
“收进樟木箱,用生石灰埋好。”她放下银剪,指尖残留着草蕊的苦涩气息,“去请谢太医,就说我夜感风寒。”
汤药的热气还没散尽,德妃便带着各宫妃嫔来贺。十二幅双面绣屏风被抬进殿内,孔雀尾羽在灯下流光溢彩。
“听闻妹妹晋封,特意寻来这前朝古物。”德妃笑吟吟抚过绣面,“据说能镇邪祟。”
林薇薇的目光落在屏风角落,那里绣着只倒挂的蝙蝠——在前朝,这是“福到”的吉兆,在本朝却是谋逆的暗号。
“姐姐费心。”她浅笑,“只是这般重礼,该供在佛堂才是。”
正说着,小宫女失手打翻茶盏,水渍在绣屏上晕开,孔雀羽线竟褪出诡异的青色。满殿寂静中,林薇薇轻轻击掌:“看来这古物,受不得长乐宫的茶香。”
德妃脸色微变,很快又堆起笑:“是姐姐疏忽了。”
众人散去后,林薇薇独自站在绣屏前。水渍干涸处,羽线脱落,露出底层的北狄文字。她取来黛石拓印,墨迹显现的,竟是辽东布防图。
暮色四合时,谢云止匆匆而来,官袍下摆沾着泥雪。
“臣验过了,”他压低声音,“断肠草花蕊遇热则毒发,与先帝症状一致。”
她将拓片推到他面前:“太医可能看懂?”
他凝神细看,突然倒吸凉气:“这是……辽东军粮道的暗语!”
更鼓初响,冯保送来皇帝赏赐的夜明珠。鸽卵大的珠子在锦盒中流转光华,映得他面色晦暗不明。
“陛下说,娘娘宫里的灯太暗了。”
她谢恩接过,指尖触到珠身细微的刻痕——是个“德”字。
夜深人静,她取出郑贵妃的香谱。在记载“龙涎香”的那页,发现夹着张药方:以夜明珠粉入药,可解断肠草之毒。
子时三刻,她独自来到后院枯井。按照暗流图所示,在井壁第三块松动的砖后,摸到个油布包裹。里面是半本起居注,记载着先帝驾崩前,德妃曾连续三月侍寝。
最后一页粘着片干枯的花瓣,正是断肠草。
晨光微露时,小凳子带来消息:德妃昨夜突发心悸,太医院束手无策。
她摩挲着袖中的夜明珠,冰凉触感直透心底。原来这深宫里的每个人,都既是猎手,也是猎物。
宫门开启的声响惊飞了檐下寒鸦。她望向德妃宫殿的方向,只见一缕青烟缓缓升起,像是未尽的叹息。
新雪又落了下来,将昨夜所有痕迹温柔掩盖。只有长乐宫檐角的冰棱,映出天地间一片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