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的风是带着牙齿的,啃噬着一切敢于暴露在外的物体。帕西·加图索站在刚刚搭建完毕的充气式保温帐篷门口,即使隔着特制的防寒服,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依旧无孔不入。他望着不远处那道如同大地狰狞伤疤的冰渊裂隙,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平复的惊悸。
几小时前那短暂而恐怖的交锋,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深深凿刻在他的记忆里。五名精锐队员,加图索家从小培养、耗费无数资源武装起来的精英,就在那双漠然的暗金色眼瞳的“注视”下,无声无息地失去了生命。没有反抗,没有挣扎,仿佛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擦去的错误。
这已经不是力量层面的差距,而是……规则层面的碾压。一种令人绝望的、非人的伟力。
“帕西先生。”技术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和压抑不住的恐惧,“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A组成员……死因无法确定。生命体征是在瞬间同时消失的,身体没有任何外伤,内部器官也完好……就像是……他们的‘存在’被直接‘否定’了。”
帕西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这个结果,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他挥了挥手,示意技术官下去。现在不是沉浸在恐惧中的时候,他必须弄清楚,冰渊之下到底藏着什么,以及这诡异的死亡与恺撒少爷的失踪有何关联。
帐篷内,各种先进的探测仪器已经架设完毕,屏幕上流淌着复杂的数据流。能量读数依旧混乱不堪,冰渊下方仿佛是一个不断释放着干扰信号的巨大源头。帕西走到主控台前,调出了之前探测器失联前传回的最后几帧模糊画面——那些巨大的、苍白色的骨骼结构,在幽蓝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亘古的死寂与威严。
“联系家族总部。”帕西对通讯官下令,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紧绷,“启用‘圣堂’级加密线路。我需要查阅所有关于‘极北之地’、‘冰封王座’以及……规则性抹杀效应的最高权限档案。”
“明白。”通讯官立刻开始操作。加图索家族的能量远超常人想象,其底蕴之深厚,甚至超越了卡塞尔学院的记载。
在等待总部回应的间隙,帕西走到帐篷边缘,掀开厚重的隔热帘一角,望向外面。三辆极地探险车如同白色的巨兽匍匐在雪地中,车顶的武器站警惕地旋转着。队员们穿着厚重的白色防寒服,正在加固营地防御,动作迅捷而沉默,但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紧绷与不安,是无法掩饰的。
他的目光越过营地,投向更远处被风雪模糊的地平线。这里曾是生命的禁区,如今却因为那个坐在王座上的“路明非”,因为恺撒少爷的卷入,变成了一个牵动着无数秘密和危险的漩涡中心。
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加图索家那座如同博物馆般的古老庄园里,他曾偶然在一本以龙血书写、被重重封锁的金属典籍的残页上,看到过一段晦涩的记载。上面提到了“世界的尽头”,“时间的疤痕”,以及“于冰封中等待归来的古老意志”。当时他只以为那是神话传说,如今看来,那或许是对某种残酷现实的隐喻。
“帕西先生,总部回应了。”通讯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档案库最高权限已临时开放给您。另外……弗罗斯特阁下有话对您说。”
帕西走到通讯屏幕前,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正是加图索家的代理家长,弗罗斯特·加图索。
“帕西。”弗罗斯特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汇报你那里的情况,尤其是关于恺撒的。”
帕西深吸一口气,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语言,描述了抵达冰渊、进行探测、遭遇暗金虚影以及队员离奇死亡的全部过程,没有遗漏任何细节,也没有加入任何个人情绪。
弗罗斯特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听到“暗金虚影”和“规则抹杀”时,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极其深沉的光芒。
“你确定……那是路明非?”弗罗斯特缓缓问道。
“无法完全确定,但虚影的出现位置与恺撒少爷最后提供的‘冰封王座’坐标高度重合。而且,那种力量的本质……与学院记录中路明非,或者说他体内那个存在展现过的权能,有相似之处,但更加……原始和绝对。”帕西谨慎地回答。
弗罗斯特沉默了片刻,手指在古老的橡木书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规则的反噬……冰封的王座……等待归来的意志……”他低声重复着几个关键词,仿佛在串联某些线索。“帕西,你留在那里,继续监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再尝试进入冰渊。家族会派遣‘清扫人’小队前往支援,并启动对‘末日派’近期活动的最高级别调查。”
“清扫人”……帕西的心微微一沉。那是加图索家处理最棘手、最黑暗事务的秘密力量,他们的出动,意味着家族将此事提到了最高威胁等级。
“那恺撒少爷……”帕西忍不住追问。
“恺撒……”弗罗斯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那双锐利的眼眸中,罕见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凝重,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决断,“他是加图索家的继承人,这是他必须面对的试炼。在他主动联系家族,或者我们找到确凿证据之前,家族不会直接介入。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厉,“确保你的监测站是家族在这片冰原上最亮的眼睛,我要知道那里发生的一切变化!”
“明白。”帕西低头领命。他明白弗罗斯特的意思,恺撒少爷需要成长,家族不能永远为他遮风挡雨,但加图索家也绝不会放任继承人处于完全失控的危险之中。他们是在钢丝上行走,既要磨砺继承人,又要确保他不会坠入深渊。
结束与总部的通讯,帕西感到肩上的压力更重了。他走出帐篷,风雪立刻扑面而来。他抬头望向那片铅灰色的天空,极光如同垂死的巨神般在云层后微弱地扭动,给这片死寂的冰原增添了几分诡谲的美感。
他走到冰渊边缘,再次俯视那片翻滚的幽蓝雾气。这一次,他不再仅仅看到危险,更感觉到一种沉重的宿命感。恺撒少爷、路明非、那个悲伤的灵魂、冰封的王座、规则的裂痕……所有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人和事,仿佛被无数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一起,正被拖向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
而加图索家,已然身陷其中。
他按动耳边的微型通讯器,声音冷静地传遍整个营地:“所有单位注意,提高至最高警戒等级。启动全天候能量监测与地质活动扫描。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冰渊边缘三公里范围内。”
命令被迅速执行。营地的防御工事被进一步加固,更多的自动感应器和隐蔽摄像头被部署在周围的冰丘上。这个小小的前哨站,如同一个钉子,牢牢楔入了这片被神秘与危险笼罩的冰原,成为了加图索家族注视北极之眼的第一只,也是目前唯一一只眼睛。
帕西站在那里,如同一个白色的哨兵,任凭风雪抽打。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冰渊之下的那个存在,那个可能与路明非一体两面的“怪物”,绝不会一直沉默。
而当他再次“苏醒”或者采取行动时,引发的波澜,恐怕将远远超出这片冰原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