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透,首辅府里就已经是灯火通明。
下人们进进出出,脚步又快又轻,不敢弄出半点声响,每个人的脸上都绷着,既兴奋又紧张。
回门。
首辅大人要亲自陪新夫人回门!
这消息一夜之间,不止传遍了府里,连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人尽皆知。
辰时三刻,首辅府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
一列长长的队伍,从门里走了出来,几乎望不到头。
头前开路的,是八名护卫。他们身穿玄甲,腰佩长刀,个个目光锐利,气势逼人。
跟在后面的,是二十四抬系着大红绸花的礼物。
每一抬都由两个壮仆抬着,上面堆满了各种宝贝。
千年的人参、上品的东珠、整匹的云锦蜀绣,还有罕见的文玩玉器……各色珍奇堆积如山,宝光闪烁,晃得人睁不开眼。
队伍正中,是一辆紫檀木马车,由两匹神骏的北地大马拉着。
车身雕着复杂的云纹,四角挂着银风铃,车一动,就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好听。
光是这辆马车,就透着一股旁人无法企及的尊贵。
街道两边,早就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当他们看到这出行的仪仗时,个个都倒吸一口凉气,惊叹声此起彼伏。
“老天爷!这就是首辅大人给新夫人准备的回门礼?”
“我的乖乖!这排场好大!”
“我听说这位新夫人出身的平安侯府,早就败落了,没想到还有这福气,能让首辅大人这么看重!”
“看来传闻是真的,这位新夫人,是真进了首辅大人的心了!”
在众人的议论声里,马车驶过长街,往平安侯府去了。
车厢里,沈灵珂端正坐着,身上是一袭绯色撒花软缎夹袄,领口袖口滚雪貂毛边,外披银红蹙金比甲,绣满缠枝莲纹。鬓边斜插赤金点翠步摇,垂珠映雪。眉如浅黛,眸凝暖光,唇涂胭脂似红梅初绽。腰间系攒珠丝绦,挂玉坠叮咚,罗裙曳地覆白狐毛镶边,行时衣袂带香,尽显娇暖温婉。
窗外的惊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沈灵珂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安静的坐着。
她知道,这就是谢怀瑾给她的底气。
这阵仗,就是谢怀瑾无声的宣告,比任何话都有用。
坐在她对面的谢怀瑾,还是一身绛紫色朝服,闭着眼睛,好像外面的热闹都和他没关系。
马车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座看着有些破败的府邸前停下。
平安侯府,到了。
眼前的侯府不见首辅府的气派,处处都透着一股落破。
大门上的红漆都掉色了,门口的石狮子长满了青苔,连屋檐下的灯笼都褪了色,歪歪扭扭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酸。
此刻,侯府门口站着一堆人。
带头的正是平安侯沈毅。
他穿着一身新做的侯爵常服,却难掩脸上那副又不安又想巴结的神情,身后是他的正妻陈氏,还有他最喜欢的柳姨娘和她的一双儿女。
当那长长的队伍停在自家门口时,沈毅的眼睛都看直了,呼吸也跟着重了几分。
他知道谢怀瑾会来,可压根没想到,排场会这么大!
这哪是回门,这分明是来给他这个老丈人长脸的!
柳姨娘的脸都僵了,眼里是藏不住的嫉妒。她今天特意穿金戴银,就是想压沈灵珂一头,让她看看谁才是侯府真正的女主人。
可一看到首辅府的仪仗,她那点精心准备,瞬间就成了个笑话。
在真正的权势面前,她打扮得再花哨,也只是个笑话。
车帘被侍卫恭敬的掀开。
先下来的是谢怀瑾。
他身形高大,神情冷峻,只是随便往那儿一站,一股压力就笼罩了全场,让所有人都觉得喘不过气。
沈毅等人连忙弯下腰,连大气都不敢出。
谢怀瑾看都没看他们,径直转身,朝车厢伸出了手。
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搭在了他的手心。
下一刻,沈灵珂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慢步走下马车。
她一出来,所有人的视线就都落在了她身上。
她看着还是那副病弱的样子,脸色有些白,但她穿着华贵的宫装,神态自若,那份气度反倒让她整个人像在发光。
和她一比,旁边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柳姨娘和她女儿沈玉莹,顿时像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丫鬟。
“女……女儿拜见父亲,母亲。”沈灵珂走到沈毅和陈氏面前,轻轻一福,礼数周全。
陈氏看着好久没见的女儿,眼圈一红,就想上去拉她的手,结果被沈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沈毅搓着手,满脸堆笑的迎向谢怀瑾,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下官……下官参见首辅大人!大人您能来,真是让寒舍……下官……下官……”
他太激动了,话都说不完整了。
“岳父大人不必多礼。”
谢怀瑾淡淡的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反驳的威严。
这一声“岳父大人”,叫得沈毅骨头都轻了三两,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柳姨娘一见这情形,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挤出满脸笑容,抢在所有人前面,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
“早就听说首辅大人风采不凡,今天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妾身给大人请安了。”
她一边说,一边就想往前凑,好引起谢怀瑾的注意。
然而,谢怀瑾却连眼角都没扫她一下,就当她不存在。
他只是侧过头,看着沈灵珂,平淡的问:“这位是?”
沈灵珂垂下眼,声音很轻。
“是……家父的……柳姨娘。”
“哦。”谢怀瑾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福管家,“福管家。”
福管家立刻明白了,上前一步,大声宣布:“首辅大人有令,首辅府的夫人,身份高贵。今后在这平安侯府,除了侯爷与侯夫人,任何人见到夫人都必须行礼!”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死寂。
柳姨娘脸上的笑瞬间就僵住了,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让她给沈灵珂那个病秧子下跪?
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求助的看向沈毅,却见沈毅自己都吓白了脸,哆哆嗦嗦的,哪还敢替她说一个字。
“怎么?”谢怀瑾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柳姨娘身上,那眼神冷得像刀子,“柳姨娘对本官的决定,有意见?”
“不……不敢……妾身不敢……”
柳姨娘两腿一软,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了沈灵珂面前的青石板上。
她那对平时嚣张惯了的儿女,沈玉莹和沈玉楼,也吓得没了人色,跟着跪了下去。
沈灵珂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跪在脚下、身体不住发抖的三人,面上没什么表情。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这场由她丈夫为她安排的好戏。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谢怀瑾看都没看地上跪着的三人,就好像只是碾死了三只碍事的蚂蚁。
他对沈毅说:“岳父大人,我们进去说话吧。”
“是,是!大人请!夫人请!”
沈毅像是得了救命的圣药,连忙哈着腰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在一众仆人惊掉下巴的目光中,跨进了平安侯府的大门。
只留下柳姨娘三人,还跪在那冰冷的青石板上,成了整条街最大的笑话。
沈灵珂心底一片了然,这就是谢怀瑾的手段。杀人,更要诛心。
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把你所有的骄傲和脸面,踩得粉碎。
他用这种直接又霸道的方式告诉所有人:
他的人,谁也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