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合我意”四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主人姿态。
钱氏听得心头一跳,再看沈灵珂时,只觉得这位大侄媳妇身上,有一种她说不出的气度,沉静中自有力量,让人不自觉的信服。
周氏则暗暗撇了撇嘴,心中腹诽:不过是修了个园子,有什么了不起的,看把她能的!
沈灵珂并未理会旁人的心思,她侧过身,对秦昭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众人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一处清净的院落。
院中种着一棵高大的桃树,树下设着石桌石凳。正房的门窗都敞开着,里面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众人走近一看,只见宽敞的正厅里,已经被布置成了一间雅致的书房。
一排排楠木书架靠墙而立,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中间是几张宽大的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摆放的整整齐齐。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书卷气。
而她们自己的女儿,谢雨欣、谢雨瑶和谢婉兮等人,此刻正乖巧的坐在书案后,人手一卷书,跟着一位面容和善的女先生,摇头晃脑的念着书。
就连年纪小差着辈分的谢婉兮,也捧着一本带图画的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
这便是沈灵珂为她们请的另一位先生,负责启蒙识字的周先生。
见到众人进来,周先生立刻停下讲授,带着孩子们起身行礼。
“见过母亲,见过婶婶。”
“见过大嫂。”
“见过秦先生。”
孩子们的声音清脆稚嫩,却个个站的笔直,行礼的姿态也都有模有样,显然是经过精心教导的。
秦昭的目光在孩子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个捧着小人书的女童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她本以为,这女学堂,教的是快及笄谢家嫡女。
没想到,连府里的庶女和小女童,也一并在此学习。
秦昭的眼神再次发生了变化。
谢夫人这份见识,这份胸襟,实在是……非同凡响!
钱氏和周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秦昭却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赞许:“夫人深谋远虑,老身佩服。”
她走到孩子们面前,目光温和了许多。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为何要读书?”
二房的谢雨瑶最大,也最沉稳,她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回先生的话,学生谢雨瑶。母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多读些书,总归是好的,将来嫁人,也能更好的相夫教子。”
这是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答案。
秦昭听了,不置可否。
这时,三婶周氏悄悄推了女儿一把。
谢雨欣立刻心领神会,往前一步,声音清亮的说道:“先生,我会背《木兰辞》!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她摇头晃脑的背诵着,脸上满是得意,仿佛在炫耀一件了不得的宝贝。
周氏的脸上也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然而,秦昭只是静静的听着,等她背完,才淡淡的问了一句:“那你可知,这首诗辞,说的是什么道理?”
谢雨欣愣住了,小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是会背,哪里想过什么道理。
周氏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沈灵珂轻轻牵过谢婉兮,柔声问道:“婉兮,你告诉先生,你为什么要和姐姐妹妹们一起读书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年仅八岁的女童身上。
谢婉兮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面前这位神情严肃的先生,奶声奶气却十分清晰的说道:“因为母亲说,书里面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多好玩的故事!读了书,婉兮就能知道,天上的星星为何会亮,地上的花儿为何会开!”
童稚的语言,充满了最纯粹的好奇与求知欲。
秦昭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终于绽放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她俯下身,轻轻摸了摸谢婉兮的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说得好。”
她站起身,目光直视沈灵珂,一字一句的说道:“谢夫人,你的这些学生,老身收下了。”
“不过,老身有三个规矩。”
秦昭的神情瞬间恢复了清冷与严肃。
“第一,我的课堂上,不分嫡庶,只论对错。任何人不得以身份压人,违者,罚!”
“第二,我布置的功课,必须按时完成,不得有任何借口。懒散懈怠者,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教导学生,不只是为了让她们识文断字,更是为了让她们明事理,知风骨。将来,她们可以嫁人,可以相夫教子,但绝不能成为只知依附于男人的女子!若有人敢抱有此等浅薄之念,那么,不必等我开口,自己便收拾东西走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震得在场众人心头都是一凛。
钱氏和周氏更是被她话里那股“离经叛道”的意味,惊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哪里是请先生,这分明是请来了一尊活菩萨!
沈灵珂却笑了。
她上前一步,对着秦昭,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
“先生之风骨,晚辈拜服。这学堂里的所有学生,从今日起,便全权托付给先生。晚辈只有一个请求——请先生,不必顾忌任何情面,严加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