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渊下游,死寂是唯一的旋律。浓得化不开的墨绿瘴气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几乎触手可及,遮蔽了本就稀薄的天光,将一切都浸染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幽暗里。脚下是常年被毒水浸润的淤泥,每一步踩下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带着一股刺鼻的腥腐气直冲鼻腔。扭曲虬结的枯木如同垂死巨兽的骸骨,从泥沼中探出嶙峋的枝桠,偶尔有不知名的毒虫在树皮缝隙间快速爬过,带起悉悉索索的微响,更添几分阴森。
林默背负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苏婉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每一次落脚,腿部的肌肉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是强行催动混沌双瞳吞噬幽影阁首领留下的沉重代价,经脉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他咬紧牙关,汗水混着泥污从额角滚落,渗入眼角,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识海深处,那枚刚刚缔结了魂契的奇异晶核正持续不断地发出低沉嗡鸣,如同某种古老心脏的搏动,牵引着他的心神,指向这片死亡之地更幽邃的深处——噬魂兽的遗迹所在。
周通的状态更糟。他几乎是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林默伸出的左臂上,脸色灰败如金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胸前的衣襟早已被黑红的血痂浸透、板结,那是被幽影阁首领临死前的反噬煞气所伤,那阴毒霸道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他破碎的经脉和脏腑间疯狂肆虐、侵蚀,带走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林…林默…”周通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被瘴气吞噬,“放…放下我…带着苏姑娘…走…”他每吐出一个字,都牵动着胸口的伤势,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更多的黑血从嘴角溢出。
“闭嘴!”林默低喝,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左臂用力,将周通下滑的身体再次箍紧,“撑住!我们快到了…那晶核…在指引我们!”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就在周通气息骤然微弱、眼神开始涣散的刹那,林默识海中悬浮的魂契晶核猛地一震!嗡——!
一道柔和却坚韧的青色光晕,毫无征兆地从林默眉心透出,并非照亮,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流淌向周通的心口位置。那青芒温润如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生机,瞬间没入周通被煞气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胸膛。
奇迹发生了!
周通那原本微弱到近乎断绝的心脉搏动,在这股奇异青芒的包裹下,竟然奇迹般地稳住了!虽然依旧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但那股不断滑向深渊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住了。他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喉咙里的嗬嗬声也减轻了不少,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林默瞳孔骤缩,心脏狂跳。这魂契晶核竟有如此神效?!它能感知同伴的濒死,并主动释放力量续命?
来不及多想,林默猛地停住脚步。他将苏婉儿小心地倚靠在一株相对干燥的枯树根下。少女依旧昏迷着,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眉间那道细微的血色竖痕,在周遭幽暗的环境里,隐隐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妖异微光。
林默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尝试着沟通那颗悬于混沌气旋中央的青色晶核。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向晶核表面流转的玄奥纹路。他的意识在呐喊:“救他!吞噬那些该死的煞气!”
起初,晶核只是持续地嗡鸣着,青芒稳定地输出,维持着周通心脉不散,对外界的意念毫无反应。林默额角青筋暴起,精神力疯狂催谷,混沌双瞳在眼底深处缓缓旋转,一股源自《万噬源经》核心的吞噬意志,被他强行灌注到与晶核沟通的意念之中。
“吞噬!吞噬掉他体内的异种能量!”林默的意识在咆哮,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嗡——!
晶核表面流转的纹路骤然加速,青光大盛!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凌厉的意志波动从晶核深处反馈回来,带着一丝审视,一丝犹豫,最终仿佛被林默那纯粹的吞噬意志所引动,化作了认同。
一道极其纤细、凝练如实质发丝的青色能量,猛地从林默眉心激射而出!它精准地刺入周通胸前那团盘踞最深的黑红煞气中心!
嗤——!
细微却清晰的能量湮灭声响起。那缕青丝如同最贪婪的毒蛇,疯狂地缠绕、吮吸着那团阴毒霸道的异种煞气!肉眼可见,周通胸口处那团令人心悸的黑红之色,开始以青丝为中心,缓慢却坚定地被抽离、吞噬!周通灰败的脸色,随着煞气的减少,竟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润!
然而,就在林默全神贯注引导青丝吞噬煞气,心神与晶核紧密相连的刹那——
“唔…”
倚靠在树根旁的苏婉儿,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苦的呻吟。她眉间那道原本只是微光的血色竖痕,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那红光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但一股古老、尊贵、却又带着原始野性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间引动,猛地从她娇小的身躯中弥漫开来!这股气息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仿佛一头远古的灵狐在她血脉深处苏醒,隔着万古时空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这股气息出现的瞬间,林默识海中正全力输出青芒吞噬煞气的魂契晶核,猛地一滞!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却又迥异的强大存在的刺激,晶核表面的青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内部流转的符文都出现了刹那的紊乱!那缕吞噬煞气的青丝也随之一顿,吞噬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林默心头剧震,猛地扭头看向苏婉儿。
少女依旧昏迷,眉心血痕已经隐去,仿佛刚才那惊人的气息爆发从未发生。但林默知道,那绝非错觉!苏婉儿体内沉睡的灵狐血脉,竟被魂契晶核释放的力量…意外引动了!这究竟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