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彻底停了,只有檐角残存的水滴,间隔着落下,敲在石阶上,发出清脆又孤寂的“嗒、嗒”声响。夜,深得万籁俱寂。
厨房里,那碗姜汤已经见底,粗陶碗静静地搁在木桌上,残留着些许温热的湿气。
令人心悸的沉默,在方才那短暂的指尖触碰后,持续地蔓延、发酵。空气里仿佛还漂浮着那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张力,拉扯着两人的神经。
陆寒霆坐在桌旁,目光落在空碗上,仿佛那粗糙的陶器纹路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东西。他宽阔的后背挺直,新换的干净布衣之下,是刚刚被她亲手处理过的、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那疼痛,此刻却奇异地与指尖残留的、她皮肤的微凉触感交织在一起,成为一种复杂而磨人的存在。
沈清澜站在灶台边,背对着他,假装整理着台面上并不需要整理的药罐。她的心跳依旧有些快,藏在袖中的指尖蜷缩着,那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像被烙印了一般,带着挥之不去的异样感。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
理智在疯狂地叫嚣,警告她不要打破这层看似平静的薄冰,不要踏入那片可能万劫不复的迷雾。
可是,有些东西,在经历了生死瞬间的舍身相护,在感受了他沉默而坚定的守护,在体会了那指尖相触时灵魂俱颤的悸动后,如同被春雨浸润的种子,再也无法抑制地破土而出。
那些被他刻意隐藏,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林城”这个身份格格不入的细节:
精准的判断力,危急时刻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超越常人的冷静与担当,还有……他看她时,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复杂到让她心慌的、混合着悔恨、痛楚与某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这一切的一切,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充满疑问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转过了身。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坐在那里的男人。
陆寒霆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抬起头。
四目相对。
灯光下,她的眼神不再闪躲,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探究,清澈,却又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他心头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看到她嘴唇微动,听到那个他等待了许久,又恐惧了许久的问题,如同惊雷般,在这个寂静的雨夜里,清晰地炸响——
“我们……”沈清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却又异常坚定,“……以前认识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陆寒霆浑身的肌肉在刹那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他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起惊涛骇浪——有被戳穿的震惊,有长久压抑的情感即将决堤的汹涌,有深不见底的痛楚,还有一丝……近乎解脱的期待。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千般算计,万般伪装,在她这句直指核心的问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该如何回答?
承认?还是继续否认?
空气凝固,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心跳声,和窗外那一声声孤寂的滴水之音,敲打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