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赠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医疗站后院那片原本计划扩建药库的空地,却又悄然迎来了新的动静。这次不是冰冷的医疗设备,而是带着墨香与希望的东西——一个为镇上孩子们修建的小小图书室。
这个想法,最初源于阿雅。小姑娘对着沈清澜从县里旧书摊淘来的几本破损童话书,能安安静静地看上半天,眼里闪烁着对更大世界的好奇光芒。沈清澜看在眼里,心中萌生了这个念头,但医疗站资金有限,她只能将这个愿望暂时埋在心里。
然而,就在她几乎要忘记这个想法时,陈默在某次送柴火时,状似无意地提起:“后头那块空地,光秃秃的,要是能搭个小屋子,给娃娃们看看书,倒是不错。”
几乎是同时,小刘也从镇上听来了类似的风声,说是县里有个什么“文化扶持项目”,正好在征集偏远村镇的儿童阅读点申请。
一切顺利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推动。
沈清澜心中那点关于“林城”与基金会关联的疑云再次浮现,但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提交了申请。很快,一批适合儿童阅读的书籍、几个简易的书架,以及搭建一间小木屋所需的木材和工具,便被送到了医疗站后院。
搭建工作,自然又落到了陈默和“林城”这些志愿者身上。
这一次,陆寒霆干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投入,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听从指令的劳力。他会仔细研究送来的图纸,在陈默搭建主体框架时,他默默地处理着细节——将木材的边角打磨得光滑圆润,确保不会有木刺划伤孩子们娇嫩的手掌;他测量着窗户的位置,力求让午后的阳光能最大限度地照进室内;他甚至根据书籍的大小,微调了书架的隔层高度。
当阿雅和其他几个孩子好奇地围在周围,叽叽喳喳地问“林城叔叔,这个屋子什么时候能好呀?”时,他会停下手中的活,用那双沾染了木屑的大手,轻轻摸摸他们的头,声音是这些日子以来少有的温和:“快了,等刷好漆,散了味道,就能进去了。”
那眼神里,不再是面对沈清澜时的复杂与隐忍,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些许慰藉的柔和。仿佛为这些孩子构筑一个充满书香的角落,能稍稍弥补他内心那片巨大的、无法填补的虚空。
沈清澜偶尔会站在诊疗室的后窗,静静地看着后院忙碌的景象。她看着“林城”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刻着简单花纹的木牌固定在门楣上方,那是阿雅画的歪歪扭扭的“星星图书室”几个字。
她看到他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将几本崭新的、关于医学启蒙和野外求生的彩绘本,悄悄放在了书架最显眼的位置。那不是一个普通零工会选择的书籍。
心中的疑团,像雪球般越滚越大。一个能精准捐赠顶尖医疗设备、又对儿童读物有如此细致考量的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务工者吗?
几天后,小小的木屋终于落成。原木的色泽,温暖的灯光,整齐的书架,还有几个用剩余木料做成的、高低不等的小板凳。这里不像一个冰冷的阅读室,更像一个温暖的、属于孩子们自己的秘密基地。
开放那天,孩子们欢呼着涌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崭新的书页,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阿雅抱着沈清澜的腿,兴奋地指着书架上的一本书:“阿澜医生你看!那本讲草药的图画书,好漂亮!”
沈清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本制作精良的中草药科普绘本,画面精美,文字浅显易懂。她记得自己并没有申请过这类书籍。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
“林城”没有和孩子们一起挤在图书室里,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油漆点的工装,独自一人站在院子角落的那棵老梨树下,远远地望着那片欢声笑语。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在他冷硬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守护着这片他无力参与的童真与快乐。
也守护着那个,他永远无法再靠近的她。
沈清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种混杂着疑惑、警惕,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弱的动容,在她心底悄然蔓延。
这个谜一样的男人,他到底是谁?
他筑起的,究竟是一座图书室,还是……一座通往她内心的,更加难以逾越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