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报告的余烬似乎还在陆寒霆的肺叶里燃烧,带着一种辛辣的、令人窒息的灰败感。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将精力疯狂地投入到一个个商业项目中,但那个丁香灰色的身影,和她眼中那片无波的深海,总在他意识松懈的瞬间,无声地侵袭而来,将他拖入更深的虚无。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反复的凌迟逼至极限时,一个来自遥远边境省份的、几乎不会被任何主流媒体关注的突发新闻,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周遭凝固的黑暗——
“边境地区突发山火,威胁多个村落,一国际援助组织下属医疗站失联……”
新闻简讯下方,滚动着受威胁区域的模糊名单。其中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地名,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陆寒霆的眼睛。
那是调查报告里提到过的一个地点,沈清澜在过去三年里,曾多次前往进行长期医疗支援和体系建设的区域之一。那个失联的医疗站,正是她近期工作和驻留的核心站点!
“失联”两个字,如同最沉重的鼓槌,狠狠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十年前,江水的冰冷与绝望,仿佛在这一刻跨越了时空,再次将他紧紧包裹。但这一次,不再是缓慢的沉溺,而是爆裂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动作快得带倒了手边的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污损了昂贵的地毯,但他浑然不觉。
“准备飞机,去那里。现在!”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那里面蕴含的焦灼与决绝,让周鸣瞬间绷紧了神经。
“陆总,那里火势失控,航线可能已经……”
“那就申请特殊航线!联系当地,动用一切资源,我要知道确切情况!”陆寒霆打断他,眼神里是十年未见的、近乎疯狂的炽烈,“立刻!”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突如其来的行动意味着什么,是愧疚的驱使,是未熄余烬的死灰复燃,还是仅仅无法再次承受“失去”的可能——哪怕那种“失去”对他而言早已是既定的事实。他只知道,他必须去那里,必须确认她的安全。
私人飞机在最短的时间内冲上云霄,向着那片被火光与浓烟笼罩的土地疾驰。机舱内,陆寒霆紧盯着实时传来的、依旧混乱不堪的灾情信息,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岩石。每一份关于火势蔓延、关于救援困难的报告,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又添了一把柴。
航程变得无比漫长。他仿佛能透过舷窗,看到下方那片被烈焰舔舐的山林,感受到那股足以焚尽一切的酷热。
他的过去,是冰冷的江水。
而她的现在,正被烈火试炼。
飞机最终在距离火场最近、尚能起降的机场迫降。接下来的路程,只能依靠越野车和徒步。陆寒霆没有任何犹豫,换上了周鸣紧急准备的防火装备,带着一支高价聘请的、经验丰富的民间救援小队,一头扎进了那片被浓烟和恐慌笼罩的区域。
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燃烧后的焦糊味,呛得人呼吸困难。天空被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黑色的灰烬如同不祥的雪片,纷纷扬扬地落下。曾经苍翠的山林,此刻只剩下冒着青烟的、焦黑的树干,如同大地上狰狞的伤疤。
他们沿着被山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道路,向着那个失联医疗站的方向艰难推进。耳边是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远处隐约传来树木倒塌的轰鸣,以及直升机盘旋投下灭火剂的巨大噪音。
陆寒霆的心,在这片炼狱般的景象中,被反复炙烤。
他想起调查报告里,她在类似艰苦环境中工作的照片。那时,他只是一个隔着纸张的、悲哀的窥探者。而现在,他正亲身踏入这片她选择坚守的土地,感受着她可能正在经历的恐惧与艰难。
烈火,在他眼前疯狂地吞噬着一切。
仿佛也在焚烧着他那停滞了十年的、沉重的过往。
那些悔恨,那些自责,那些建立在虚假死亡之上的痛苦堡垒,在这真实的、吞噬生命的灾难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微不足道。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强烈——
找到她。
确认她活着。
至于找到之后如何,那场跨越了十年生死与误解的重逢该如何继续,他无力思考,也不敢思考。
烈火试炼着大地,也试炼着他的灵魂。
过往,似乎正在这滔天的烈焰中,一点点被焚尽,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