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神经科学年会上的成功,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在业内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沈清澜的名字,与“突破性进展”、“前沿探索”紧密联系在一起,收获了无数赞誉与合作邀约。她与周慕深的正式签约,更是为她铺开了一条清晰可见的国际化康庄大道。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光明的方向加速前进。
然而,就在沈清澜紧锣密鼓地筹备项目收尾、准备交接工作,以便全身心投入新阶段时,一股潜藏的、冰冷黏腻的阻力,如同暗礁般悄然浮出水面,精准地卡住了“清澜健康”项目推进的齿轮。
首先出现问题的是项目核心试剂和特殊耗材的供应链。几家合作多年、一向稳定的供应商,几乎在同一时间,以“生产线调整”、“原料短缺”、“物流通道出现不可抗力因素”等各式各样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通知项目组部分关键物料将无限期延迟交付,甚至单方面暂停供应。
紧接着,项目计划在下个月进行的一项关键性、需要多中心协作的临床数据核查,遭到了两家重要合作医院的婉拒。理由同样是官方且模糊——“内部审计周期冲突”、“资源临时调配”。这两家医院此前一直表现出高度的合作意愿,突然的变卦显得极其突兀。
更棘手的是,项目组一位掌握了部分核心数据处理算法的资深工程师,收到了一家海外顶尖实验室抛出的、条件极其优厚的橄榄枝,几乎是毫无征兆地提交了辞呈。时机之巧合,令人不得不心生疑虑。
这些事件单独来看,或许可以归咎于商业运作中的寻常波动或个人职业选择。但它们密集地、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内爆发,并且精准地打击在项目最脆弱、最关键的环节上,这就绝非巧合所能解释。
项目组内部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会议室内,团队成员们面色凝重。
“沈医生,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商业风险,”项目经理眉头紧锁,将一份份延迟通知和婉拒函摊在桌上,“供应链的问题,我们尝试联系了替代供应商,但要么是技术标准达不到要求,要么……对方也支支吾吾,表示暂时无法接单。这像是……像是有人打了招呼。”
“合作医院那边,我私下打听过了,”另一位负责对外联络的成员补充道,语气带着愤懑,“他们透露是受到了来自上层的‘建议’,要求暂缓与我们的深度数据合作。至于是哪方面的‘上层’,他们讳莫如深。”
“李工的离职也很蹊跷,”技术负责人叹了口气,“那家海外实验室确实很有吸引力,但据我所知,他们之前的招募方向并不完全契合李工的专业,这次像是……量身定做。”
所有的线索,都若有若无地指向同一个方向——一股强大而隐形的力量,正在系统性地、不动声色地对“清澜健康”项目进行围堵和切割。
沈清澜坐在主位,安静地听着众人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声响。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透进来,照亮她沉静的侧脸,也照亮了她眼中那片了然于心的冰冷。
她几乎不需要费力去猜测幕后黑手是谁。
在这座城市,有动机、并且有能力如此精准、如此不动声色地制造如此大范围阻碍的人,屈指可数。
而其中最“关心”她动向的那一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陆寒霆。
他停止了那些直白的、针对她个人的纠缠,转而采用了更符合他身份、也更狠辣的方式——攻击她的事业根基。他无法接受她如此“顺利”地离开,无法接受她与周慕深的“并肩前行”,所以他要用这种方式,拖住她的脚步,让她即使离开,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或者……根本无法离开。
“沈医生,我们现在怎么办?”项目经理忧心忡忡地问道,“供应链断裂,数据核查停滞,核心成员流失……任何一个问题都足以让项目严重受挫,何况是同时爆发。如果无法及时解决,项目可能……可能面临停摆的风险。”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澜身上。
沈清澜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一张张焦虑的面孔。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清亮,那里面没有恐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淬炼过的、冰冷的坚定。
“慌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力量,“问题出现了,一件件解决就是。”
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动作干脆利落。
“第一,供应链问题。立刻启动应急预案,列出所有被卡脖子的物料清单,动用一切可能的人脉和资源,寻找海外替代供应商,或者联系国内有潜力的初创企业,评估技术移植的可能性。成本可以适当提高,优先级是保证供应。”
“第二,临床数据核查。既然原有的合作路径受阻,那就开辟新的。联系之前表达过合作意愿、但尚未深入接触的其他区域中心医院,拿出我们最扎实的前期数据去打动他们。同时,准备材料,向更高层级的行业主管机构陈述情况,争取支持。”
“第三,人员流失。尊重李工的个人选择,但同时,启动紧急招聘,待遇和平台优势可以适当放宽。我相信,‘清澜健康’项目的意义和前景,足以吸引到真正有识之士的加入。”
她条分缕析,思路清晰,仿佛面对的并非灭顶之灾,而只是一道需要攻克的复杂难题。她沉稳的气场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原本焦躁的气氛渐渐平复下来。
“另外,”沈清澜放下笔,转身看向众人,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把这些情况,尤其是供应商和合作医院异常变动的证据,整理成一份详细的报告,抄送给项目所有的投资方,特别是……陆氏集团董事会。”
众人一愣。
沈清澜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既然有人想玩阴的,那我们就把桌子掀开,让所有人都看看,到底是谁,在不顾商业规则和项目利益,暗中使绊子。”
她不相信陆氏董事会会坐视有人如此损害集团重大投资项目的利益。陆寒霆可以动用私人关系,但她也可以利用规则和资本的力量进行反制。
布置完一切,沈清澜走出会议室。窗外阳光正好,她却感到一股寒意。这不是来自外界的风雨,而是来自人心深处那片不见底的阴暗。
她知道,与陆寒霆的战争,从未结束,只是转换了战场。
而她,绝不会后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