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房间内缓慢推移,从床尾悄然爬升至被面,金色的光斑落在两人依旧交握的手上,温暖而踏实。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味早已散去,只剩下彼此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无声交融。
那句“谢谢你,沈医生”和“不客气,陆先生”之后,室内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静谧。这不是尴尬或无话可说,而是一种所有激烈情绪沉淀下来后,心照不宣的安宁。仿佛昨夜的风暴与清晨的忙乱,都是为了铺垫此刻这尘埃落定般的平和。
陆寒霆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用指腹更细致地描摹着她手背的骨节与纤细的血管,仿佛在确认她的真实存在。他靠坐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明净的天空,又似乎没有聚焦,像是在整理着某种汹涌过后的内心秩序。
沈清澜安静地坐在床边,没有打扰他的沉默。她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稳定而有力的脉搏,一下下,仿佛敲击在她的心上。她看着他冷峻侧脸上被阳光柔化的线条,看着他微垂的眼睫下那片淡淡的青影,心中充满了某种饱胀的、柔软的情绪。不仅仅是感动,更像是一种深刻的确认——确认自己可以被如此珍视,也确认自己有能力去抚平这个强大男人眉宇间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陆寒霆缓缓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他的眼神比刚才更加深邃,像是藏了许多未说的话,在眼底静静涌动。
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映着晨光,也映着他的影子。他看到她微微凌乱的发丝,看到她因专注和些许紧张而轻抿的唇瓣,看到她身上那件属于他的、过于宽大的晨褛,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疼惜、占有和某种尘埃落定般的归属感,充盈了他的胸腔。
那些在商场上运筹帷幄、杀伐决断时都未曾有过的犹豫,此刻却微妙地浮现。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却又在寻找最恰当的词语。
终于,他薄唇微启,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低沉,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几乎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又无比清晰地,唤出了那个早已在心底盘旋过无数次的名字:
“清澜。”
两个字,没有任何后缀,没有“医生”的职业疏离,也没有“未婚妻”的场合需要。
只是“清澜”。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剥去所有外在身份与标签地,叫她的名字。
这声呼唤落入耳中,沈清澜的心跳仿佛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又以更汹涌的力度撞击着胸腔。一股奇异的热流从被他握住的手背瞬间窜遍全身,直冲头顶,让她耳根不受控制地发起烫来。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唤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仿佛带着某种烙印的力量,直接刻入了她的灵魂。简单,却比任何亲密的举动或动人的情话,都更具穿透力。
她抬起眼,直直地望进他深邃的眼底。那里不再有审视与权衡,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深海般的温柔与专注。他是在用这两个字,完成一种最终的确认,一种从“陆先生”与“沈医生”到“陆寒霆”与“沈清澜”的、本质关系的跨越。
“……嗯。”她听见自己发出一声极轻的回应,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她没有躲闪他的目光,任由那滚烫的温度从耳根蔓延至脸颊。
看到她脸颊泛起的绯红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羞涩,陆寒霆深邃的眼底,那最后一丝克制的冰层也彻底融化,漾开一圈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
“还难受吗?”他问,声音依旧低沉,却染上了显而易见的、独属于她的温柔。这一次的关切,不再是出于责任或道义,而是发自内心的、对“清澜”这个人的牵挂。
沈清澜在他的注视下轻轻摇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而温热起来。“好多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也柔和了下来,“你呢?手臂还疼吗?”
“你处理得很好。”他回答,目光依旧锁着她,意有所指。
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由身份和距离构筑的薄冰,在这一声名字的呼唤与回应中,悄然碎裂、消融。
阳光暖融融地包裹着他们,在柔软的地毯上投下亲密依偎的影子。
第一次,他叫她的名字。
不是始于轰轰烈烈的告白,而是在经历风雨、彼此守护之后,在一个平静的清晨,自然而然地发生。
这标志着,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