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玖那句掷地有声的“混沌未死”,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这片永恒的寂灭之地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守墓人那笼罩在斗篷下的身躯似乎凝滞了更久,那双空洞眼眸深处的灰色火焰,跳动得明显了一些。他并未立刻回应,而是缓缓抬起那只干枯的手,指向石碑林深处,那无边黑暗帷幕的方向。
“约定……依旧。”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干涩,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死寂,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但……资格,需自证。”
“穿过这片‘往生碑林’,承受万灵寂灭之意的冲刷,抵达‘归墟之眼’的边界。若你的混沌……能在极致的‘终焉’面前……依旧保持‘存在’的本质……便有资格……踏入其中。”
“否则……便如他们一般……留下……成为新的墓碑。”
他的话语冰冷而残酷,指向周围那无数承载着不甘与绝望的石碑。这不仅仅是指引,更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残酷试炼!
云墨尘和秦无忧脸色骤变。仅仅是站在这碑林边缘,那股万灵寂灭的意念就已让他们神魂刺痛,道心不稳,若要穿行其中,还要承受其冲刷,其凶险程度恐怕远超之前的任何考验!
“玖儿!”云墨尘急声开口,想要劝阻。
黎玖却抬手阻止了他。她望着那片死寂的碑林,望着碑林尽头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帷幕,眼神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片燃烧的平静。
她明白,这是通往混沌海必须经历的洗礼。母亲黎青璇让她来找守墓人,绝不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个坐标,更是为了让她接受这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考验。唯有在象征着万物终结的“归墟”面前,验证自身混沌的“不朽”,才能真正承载起复兴混沌道统的重任。
“好。”黎玖只回了一个字,却重如山岳。
她将母亲留下的混沌符文紧紧握在掌心,对云墨尘和秦无忧道:“你们在此等我。”
“不行!”云墨尘斩钉截铁,“我与你同去!”
秦无忧也深吸一口气,五行环光芒流转:“虽然这地方让我浑身不舒服,但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可不是我秦无忧的风格。”
黎玖看着他们,看到他们眼中的坚决与担忧,心中微暖,但依旧摇头:“这是我的道,我的试炼。你们的道不在此,强行进入,只会被寂灭之意侵蚀,适得其反。在此护法,若……我有不测,立刻离开。”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云墨尘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他知道黎玖说的是事实。他的混沌剑意虽强,但本质更偏向于“破灭”与“轮回”,与这纯粹的“终结”与“寂灭”道韵并非完全同路,强行闯入,凶多吉少。他最终艰难地点头,声音沙哑:“我等你回来。”
秦无忧叹了口气,拍了拍云墨尘的肩膀,对黎玖道:“黎姑娘,小心。我们会守住这里。”
黎玖不再多言,最后看了一眼那如同石雕般的守墓人,转身,毅然踏入了那片死寂的往生碑林。
第一步踏入,天地骤变!
周围不再是简单的荒凉景象,无数凄厉、不甘、怨毒、绝望的嘶吼与意念,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从每一块石碑中疯狂涌出,瞬间将黎玖淹没!
那是无数陨落于此的强者、甚至是远古神魔最后残存的意志碎片!它们携带着自身大道崩毁、生命终结时最极致的负面情绪与寂灭道韵,疯狂地冲击着黎玖的神魂与道心!
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扭曲变幻,时而化为无边血海,时而化为焚世烈焰,时而化为亲友背叛的场景,时而化为自身道途断绝的绝望……种种心魔幻象,伴随着寂灭道韵,无孔不入!
黎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她感觉自己的神魂如同被亿万根钢针穿刺,道心仿佛被放在磨盘上碾压,就连丹田内的混沌道种,都在这极致的负面冲击下微微震颤,光芒黯淡了一分!
她立刻固守心神,全力运转混沌道种,清辉自体内散发,形成一个微弱的混沌光罩,艰难地抵挡着那无穷无尽的寂灭意念冲刷。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不仅仅是神魂上的压力,更有实质般的寂灭道韵如同枷锁,缠绕在她身上,试图将她同化,将她拖入这永恒的沉眠之地。
她看到了那些石碑上浮雕的景象变得更加清晰,那是一个个天才的陨落,一个个文明的终结,一场场撼动星宇的大战最终归于死寂……这些画面伴随着强烈的意念,不断冲击着她的认知,试图让她相信,一切终将归于虚无,挣扎毫无意义。
“放弃吧……归于寂灭……才是永恒……”
“混沌已死……你的坚持……毫无价值……”
“如我们一般……长眠于此……解脱吧……”
无数充满诱惑与绝望的低语在她神魂中回荡。
黎玖咬紧牙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神却愈发清明坚定。
“你们的终结,并非我的终点!”
“混沌包含生灭,寂灭亦是混沌!我的道,是超越终焉的新生!”
她低吼出声,并非对抗,而是包容!她不再仅仅是用混沌之光去抵挡那寂灭意念,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去容纳、去转化!
她丹田内的混沌道种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意志,那微弱的清辉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开始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微型的漩涡。那些冲击而来的寂灭意念、负面情绪,在触及这混沌漩涡时,虽然依旧狂暴,却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更加宏大、更加本质的体系之中,其纯粹的“终结”道韵被剥离、吸收,成为了混沌的一部分,而那些混乱的负面情绪,则被缓缓磨灭、净化!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走钢丝。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寂灭之意彻底侵蚀,道种崩碎。但黎玖凭借着对混沌大道本质的深刻理解,以及那枚母亲留下的混沌符文传来的温暖守护,硬生生在这条绝路上稳住了脚步!
她身上的压力并未减少,但她前进的步伐,却逐渐变得稳定起来。混沌光罩虽然依旧摇曳,却不再黯淡,反而在吸收了一丝丝精纯寂灭道韵后,变得更加凝实、深邃。
她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向着碑林深处,那黑暗帷幕的方向走去。
身后,云墨尘和秦无忧看得心惊肉跳,却又不敢出声打扰,只能全力戒备,提防可能出现的其他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黎玖终于穿过了大半碑林,距离那黑暗帷幕仅有百丈之遥。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碑林最核心的几座漆黑石碑,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其上浮雕仿佛活了过来,化作几尊顶天立地、散发着滔天寂灭气息的模糊魔影,发出无声的咆哮,携带着足以让合体修士瞬间湮灭的终极寂灭道韵,如同海啸般,朝着黎玖碾压而来!
这是往生碑林积累无数年的核心寂灭意志的具象化!是最后的,也是最强的考验!
黎玖瞳孔骤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
她猛地停下脚步,将全部心神、全部力量,乃至对母亲的思念、对伙伴的承诺、对未来的期盼,所有的一切,都灌注于丹田之中的混沌道种!
“混沌……开天!”
她双手在胸前虚抱,仿佛怀抱整个宇宙,然后,向前猛地一推!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个微小的、仿佛蕴含了所有可能与不可能的混沌原点,自她掌心浮现,然后,无声无息地,撞向了那碾压而来的寂灭魔影与道韵海啸!
原点与海啸接触的刹那——
时间与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极致的“寂灭”与本质的“混沌”发生了最直接、最本源的碰撞!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的逸散。
只有概念的对抗与交融。
那足以终结一切的寂灭海啸,在触及混沌原点的瞬间,其“终结”的概念仿佛遇到了包容一切的“存在”,开始被同化、被分解、被纳入那更加宏大的循环之中!
几尊寂灭魔影发出无声的哀嚎,身形扭曲、淡化,最终被混沌原点彻底吞噬!
而黎玖推出的那个混沌原点,在吞噬了这最后的寂灭考验后,并未消散,而是缓缓飞回,重新没入她的丹田,与混沌道种融为一体。
道种之上,原本模糊的纹路,骤然清晰了数倍!其散发出的道韵,除了原有的包容与生机,更多了一份历经终焉而不灭的永恒韵味!
她成功吸收了这极致的寂灭,并将其化为了自身混沌大道的一部分!
黎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勘破了生死的本质。
她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焦急等待的云墨尘和秦无忧,露出一丝安抚的笑意,然后转身,再无阻碍,一步步,走到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帷幕——归墟之眼的边界之前。
守墓人那空洞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直到她抵达边界。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资格……已具。”
“踏入……归墟之眼……”
“去寻找……混沌海的……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