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兄弟死了三个,一个重伤,也不知能不能好,壮汉并不打算放过他,他要亲自报仇!
赵眘心中一阵绞痛,汗水混着血水滴在地上!
月凉如水!
心凉如寂!
竟然要死在此处了吗!
王图霸业便也罢了,这天下的百姓可怎么办!
当时与辛弃疾结义时的誓言可怎么办!
三弟!为兄食言了!
只是临死之前,为兄弟再扫平一个障碍吧!
这个巨汉,若是不死,必然会是辛弃疾日后的大敌!
赵眘的喘息如扯破的风箱,心跳如夔牛大鼓!
低下的头已经看到巨汉的鹿皮靴!
耳中传来举起大锤的破空声!
啊!
赵眘心中呐喊,运转真气,赞起最后一丝力气,向后倒去,与此同时,抓起地上的虎头枪,斜斜撑起,如营盘前的拒鹿角!
轰!
双锤猛地砸下!
青石板碎成齑粉!
赵眘侧身夹在双锤之间,还在喘息!
巨汉身形停了下来,低头站在原地!
枪尖穿过其咽喉,直刺向森冷的夜空!
“五弟!”墙角箕坐之人声音凄凉,却不大,他甚至没有力气说话,赵眘的反手一棍震碎了他的双肺!此时面如金纸,生死只在呼吸之间!
赵眘想笑,自己拼死杀了这五人,世间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威胁到三弟,应该没有了吧!
但他笑不出来,眼神逐渐朦胧!
自己不该来此处的,这黄河五虎守护的都不知是什么,便妄自丢了性命!
哎!
一切都结束了!
大哥,三弟,来世再做兄弟,一起砸碎这世间的不平!
这是他心中最后一个念头!
随后听到吱呀一声,眼前的光线明亮起来,但他再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意识就此断去!
十日后……
辛弃疾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着巨大的燕京城西门叹道:“焦兄,咱们就这么进城是不是有点送羊入虎口的意思?”
焦景颜俊俏的脸庞颜色稍微深了些许,有些像西北漫山遍野的小麦!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咱们三国目前还处于和平期,我想这金帝也不至于这般下作!”
辛弃疾有些不以为然,金人哪里来有什么底线,看他们在开封的所作所为,在临安的所作所为!再加上完颜宗叙若是回去添油加醋,只怕金人恨不能将自己抽皮扒骨了!
虽然如此,但他艺高人胆大,却也不惧!
“萧大哥,要不你带着二姐先去河间府等候,待此间事了,我自去寻你!”
尤二姐大声道:“小主人,你又瞧不起我么?这种想法可要不得,好些时候我能帮你的!萧大哥,你怎么说!”
萧汉皱了皱眉,心中十分为难,若是带尤二姐入城,自然是凶险万分,又束手束脚。
但若是让自己带着尤二姐南下,让辛弃疾自去中都犯险,自然也不成!
若是丢下尤二姐,自己与辛弃疾进城,那尤二姐一介女流,只怕也凶险万分!
抓耳挠腮半晌,也没拿出个主意来!
尤二姐怒道:“你也当我是个连累人的吗?”
萧汉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间情况不明,若遇凶险……”
尤二姐转颜笑道:“这几日我与小主人学习逃跑之术,颇有心得,自不会拖累你们便是了!”
辛弃疾不乐意了:“我这是轻身功夫,怎么到你那成了逃跑之术了!”
随即又道:“二姐的天赋极高,若非箭雨齐至,三两个大汉倒是逮不住她!”
有了辛弃疾的肯定,尤二姐笑成了一朵花,扬起鼻子看着萧汉,浑身的骄傲似乎压抑不住,四处逸散开来!
……
“大宋使节辛弃疾,来见大金皇帝陛下!”辛弃疾高举烫金国书,昂首挺胸进了中都!
两兄弟从未商量,却选择了同样的方式进了同一个城门,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天意!
三十年间,从未有宋人昂首挺胸进过金都,然而这短短半个月,却有两拨宋人以睥睨天下之姿入了中都!
班直闻言吓了一大跳,左右打量之后,整束衣冠,躬身行礼,让他们在门口稍待,自去报告去了!
宋人入中都自然会遇到冷遇,辛弃疾不以为意,并做好了心理准备!
正准备找个阴凉处静待片刻,那边一人见了鬼似的连滚带爬叫道:“宋……宋使又来了!”
辛弃疾顿时便怒了,怎么就这般害怕,我此生第一次进中都,怎么便被当了鬼了!
“小贼!你过来!乱喊什么!”辛弃疾这几个月一直与帝王将相相处,言语间自有一股威严!
那人本来已经爬出去三丈,此刻闻言,有些犹疑,进退不得,纠结半晌,还是不情愿地挪了过来,手不经意间捂着自己腰间!
这些动作哪里逃得过辛弃疾的眼睛,明晃晃的黄带子系在腰间,又哪里捂得住!
皱了皱眉问道:“你是宗室?”
这本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岂料那人闻言立刻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道:“小的早就改过自新了,这些天可是丝毫没敢欺负百姓啊!大人,你就饶过我吧!”
辛弃疾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跟什么啊,他看了一眼焦景颜与萧汉,他俩也是一脸茫然,不知所谓,只有尤二姐捂着嘴咯咯娇笑!
“你可是认错了人吗?你知道我姓甚名谁?”
那人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说不出话!
辛弃疾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耐心道:“我叫辛弃疾,此生从未进过中都,想来你是认错人了!”
这不说还不要紧,这句话一出口,那人顿时瘫倒在地,不敢动弹,其余围观人群也惊叫一声,一哄而散,似是见了鬼一般!甚至门外等候进城的人群也一哄而散!
辛弃疾更是气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曾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此刻黄带子躺在地上冒着泡,围观人等尽散,只剩一个班直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辛弃疾挤出一个笑容靠近那个班直,只见那班直“啊”的一声飞也似跑了!
摸了摸脸,茫然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尤二姐:“二姐,到底是什么情况?”
二姐扶着笑痛的肚子说:“想必小主人长得太丑,吓着他们了!”
辛弃疾斥道:“此事决计不可能,我长得挺好看的!”
二姐笑得愈发灿烂了!
辛弃疾恼道:“你又笑什么,他们跑是因为我说了最后那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我叫辛弃疾,此生从未进过中都,想来你是认错人了!
这句话哪里有问题呢?
没有吧!
这句话中只有三条信息,姓名,从未来此,认错人。
哪一条也不至于把人吓走了!
正疑惑间,来了百余人,泾渭分明地站成了两个阵列,身上的服饰也是两个全然不同的风格。
青色宽袍配展翅幞头的乃是鸿胪寺!
玄色劲装配金线皂靴的乃是燕京府!
打头两人向前行礼!
一人绯色官袍,上镶兽毛,身形肥胖,气喘吁吁道:“鸿胪寺少卿阿古达木布拜见宋使辛弃疾!”
另一人紫袍金冠,腰悬玉佩,面如冠玉,嘴角带笑道:“燕京府尹完颜雍见过辛使君,久仰了!”
辛弃疾脑中想过无数场景,却从未想过会受到这般隆重的接待与尊重!
四人顿时愣在了原地,连尤二姐也不笑了!
不光他们摸不着头脑,那边笑脸相迎的完颜雍心中也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面前之人是辛弃疾,那之前那个难道真的是陆游?
而且从年龄看,眼前之人更像传说中的辛弃疾!
还有他肩上那头似猫似虎,眼神凛冽的瑞兽,这与传说中辛弃疾的能耐也更为相符!
一介书生陆游都厉害成那样,这辛弃疾还了得?
辛弃疾木然递上国书!
使夏与使辽的国书是原先便写好的,而克烈部并没有用到国书,这份则是当时提前预备的空白用印版,让辛弃疾便宜行事的!
焦景颜也递上了西夏国书!
“夏使焦景颜求见大金皇帝陛下!”
西夏的人怎么与辛弃疾走到了一处?
完颜雍眉毛不经意抖了一下,随后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焦景颜施了一礼,连称失礼!
阿古达木布低头一起接了过去,想了想,递给了完颜雍!
完颜雍瞥了他一眼:“国书合该交由鸿胪寺,我燕京府可不敢僭越,大人自去查验便是!”
阿古达木布低头应是,便是去拆火漆!
完颜雍怒喝道:“大人连程序也不知吗?怎敢当街拆国书,也不知焚香净手!”
阿古达木布一愣,这些年金国高高在上,从来没人敢挑他们的刺。
这种事也不必他亲自出手,哪里会了解其中的流程。
此时被完颜雍喝骂,心中顿时一凛,冷汗涔涔而下,慨然认了错,手托国书便当先引领去了鸿胪寺!
完颜雍命燕京府护卫左右,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鸿胪寺而去!
验明了身份,誊录了国书,礼节已毕,本该将四人领去驿馆休息,等候皇帝召唤!
但驿馆已经烧了,重修还需时日,完颜雍便领着他们去了燕京府,一方面方便护卫,一方面也怕这些人惹出事来,不好收场!
身在燕京府自然要方便管控许多!
在燕京府厢房落了行李,完颜雍笑眯眯道:“辛使君不请我进去喝一杯茶么?”
辛弃疾不知就里,却也不好失礼:“此间本就是燕京府,大人要来自然是无人欢迎,只是此间无茶相请,还请海涵了!”
完颜雍道:“无妨,我有!”
招呼一声,几个衙役搬来了茶桌与点茶器具,茶师陆寻开始忙碌起来!
辛弃疾生在金国,在大宋呆得不久,对于点茶这种雅事所知不多。他的母亲王氏极善点茶,却苦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从未在他面前展示!
此刻见陆寻双手翻飞,似乎遵循着某种旋律,优雅而自信,觉得甚是有趣,便多看了两眼!
“辛使君,我从临安请来的茶师,技艺可还过得去眼吗?”完颜雍试探问道。
辛弃疾摇了摇头!
完颜雍以为他看不上,微微皱眉!
“我于茶道并不精通,因此无法评判,不过这位博士看起来倒是技艺精熟!”
完颜雍一怔,原来如此!
资料显示辛弃疾出生在金国,自然不精于此道。之前问陆游,他说点得极好,却没说哪里好,自己便不以为意,以为那人不肯在自己面前露了怯!
而眼前这个辛弃疾却实实在在说自己不擅长!
辛弃疾是何等人物,五十破五万的绝世大才,他会因为怕露怯而妄言吗?
自然不会!
自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未知使君从何而来?路上遇到了焦使君吗?却是太巧了!”完颜雍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对于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问话方式,辛弃疾极为不喜,任得敬便是这种人!
其实耶律普速完也是这种人,但辛弃疾下意识将她排除在外了!
好在这个问题是必然会问到的,辛弃疾如实道:“外臣先行使夏,再行使辽,三行使漠北,四行使金!”
那边焦景颜接话道:“大夏皇帝听闻辛使君周游列国,便遣在下与使君同行,见识大国风范!”
近侍局还曾一路追杀他们一行人,瞒是瞒不过的,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或能借诸国之势,给予大金压力!
完颜雍故作惊讶道:“哦!使君周游列国,不知所为何事?”
辛弃疾笑道:“自然是友好交流,互通有无,打开商道!”
完颜雍笑着点了点头,这个说辞他自然是不信的,但他也没期待对方能直接告诉他!
“在下本不该问,但着实好奇,不知使君能否告知,此行大金何事?”此时有摇摇手道,“若是使君不便告知也无妨!”
这个问题是不能说谎的,辛弃疾到时候去议事,自然还是要说,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
辛弃疾点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外臣沟通诸国,开通互市,希望大金开放秦凤路商路!大宋最爱做些小买卖,秦凤路不通,宋人便浑身痒痒!”
完颜雍身子向前倾了少许,眼睛向右上方翻了些,接口道:“秦凤路的商路来往不绝,从未中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