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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陆游的任命,下个任命更难了十倍,仲谋护驾有功,加鸿胪寺右丞。百官得知了仲谋是谁之后,个个气炸了肺,纷纷哭告先祖,甚至直斥赵眘!直闹了两个时辰,赵眘跟百官保证只是为了报答仲谋的功绩,拿一份俸禄买些肉食来吃,并不参与朝政,也不授予印信。百官一想,它一头老虎倒也确实不能参与朝政,便骂骂咧咧地认了下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对于仲谋的任命,兄弟三人更有深层次的含义!

诰命夫人李清照,加太学教授,负责金石学教学。对此,百官虽然颇有微词,但毕竟不是什么官职,而且整个大宋没有比李清照更权威的金石学学者,便也罢了。

司天监春官吴健雄,加司天监提举。其实在司天监时,人人叫她提举大人,但其实司天监并无在职提举。而她只是春官,只因学识过人,大家都服她,便都称呼她为提举。百官对此无甚异议,一个拢共就二十人的衙门,管天象的闲职,甚至都不在京城了,虽然提举是三品官,也不过是个高品秩的闲职!甚至满朝文武没人知道吴健雄是个女子,更不知司天监已然两万人了,不然早就吵翻了天!

相对前面几个,后面的任命顺利了许多,礼部郎官虞允文主持禅让典礼进退有据,严整肃然,迁吏部郎中。

左正言辛次膺结束奉祠十八年,擢宣正大夫,执枢密都承旨。辛次膺被秦桧陷害,祭祀了十八年,升官只当是作为十八年苦熬的补偿了。

平日里一个朝会短则一个时辰,多则两个时辰,这次生生历时四个时辰,中间用了午膳,四次补水,三次如厕,到日头西斜,才散了朝,所有官员都知道,要变天了!

相形于散朝后百官各自找地方聚会,紧张分析未来,三兄弟倒是十分惬意地逗弄着仲谋与婉儿,难得几分清闲。

婉儿与仲谋已经十分相熟,仲谋时不时拿脑袋去蹭婉儿,但婉儿十分嫌弃仲谋四腿粗短,不如自己修长敏捷,个头都比自己大了,还不会抓耗子,甚至还吃奶!仲谋十分委屈,他现在的牙口也没法吃肉啊!

“仲谋啊,你现在可是六品官了,那俸禄可以买好多吃的!你以后就不用吃我的了!嗯!多的俸禄还能给我花!”辛弃疾美滋滋地说道。

仲谋愣了愣,朝着辛弃疾龇了龇牙,不到一个呼吸,便又去蹭婉儿了。

赵眘命人找来些鱼肉,挑去了刺,放到桌上,婉儿闻了闻,立刻大快朵颐起来。仲谋看了看,也想吃一口,但觉得味道怪怪的,便有些退却。

婉儿藐视地看了他一眼,“喵”了一声,自顾自吃第二块。

仲谋大怒,这是瞧不起谁呢,叼起一块鱼肉便咀嚼了起来。他的牙基本已经长齐了,咀嚼松软的鱼肉并无大碍,吃了几口,便觉清爽可口,便又吃了一块。等吃到第三块时,辛弃疾一把揪住他的脖颈提了起来:“第一次不能吃太多,不然肠胃受不了!”仲谋被一提脖颈便浑身没了气力,四条腿软软垂下,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辛弃疾,有些泫然欲泣!虎生在世,吃喝二字,吃都不让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等了良久,没见仲谋拉稀,几人放下心来,这野生大虫果然非同凡响。

赵眘仰起头,躺在椅子上,望着屋顶:“这仲谋也能吃些血食了,西行之事便耽误不得,我找人询问过了,张浚在永州,李文会在遂宁府,杨椿在眉山老家,李焘在双流,这几人距离比较近,可以快去快回。至于李光,居然被弄到昌化军去了,这是孤悬海外啊,这秦桧可真能!他且不管了,我先寻人去请。”

陆游还没说话,辛弃疾气鼓鼓道:“你把我们打发去了西南边陲,你倒是自顾自清闲!”

赵眘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与你们一起四处闯荡么,今次科举的时间马上要到了,许多事情需要盯着!皇城司来报,秦桧又开始联络一些官员,不知在密谋些甚么!”顿了顿又道:“你们要快,张拭与李垕这两个苗子我要在科举中看到他们!”

辛弃疾不解道:“二哥,秦桧这厮为何还不处理啊!”

赵眘冷笑道:“这厮可不能死得这般畅快,等你们回来,朝中官员也换了不少,届时我们不光要让他死,还要让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五日后,辛弃、陆游与萧汉三人策马西行,带着婉儿、仲谋与诏令!第一站,永州张浚!

永州古称零陵,与临安相比,自然相差甚远,但同时也保持了极为优美的环境。

从临安到永州只花了六日,但到了之后,打听张浚的居所竟然花了三日!

三人牵着马从竹林走过,满眼都是整片绿色的竹林与伴生的藤蔓,地上许多竹笋已经长得一人多高了,鲜嫩欲滴。耳中传来的尽是鸟鸣声与三人三马踩过松软泥地的轻微沙沙声。仲谋与婉儿再也待不住了,纷纷要下地玩耍。

陆游倒还好,辛弃疾与萧汉从未到过这般令人舒心的地方,纷纷发出感叹声,若是能不问世事,老死在此处,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走了一会,木未见,耳听得叮咚水声,也不知为何这般欢快。再走几步,出了竹林,方才看到草地与溪流,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静静躺在溪底,诉说着溪水的清澈!无数两三寸长的小鱼在水中嬉戏,见了人也不怕,甚至甩着尾巴观看一番。

辛弃疾词性大发,吟道:

山下千林花太俗。

山上一枝看不足。

春风正在此花边,菖蒲自蘸清溪绿。

与花同草木,问谁风雨飘零速。

莫怨歌,夜深岩下,惊动白云宿。

病怯经年频自舞。

总爱遗编难细读。

苦无妙手画於菟,人间雕刻真成鹄。

梦中人似玉。觉来更忆腰如束。

怎多愁,问君有酒,何不日丝竹。(注一)

陆游沉醉于词中不可自拔,只觉这词浑然天成,不着痕迹,这等天赋,果然非自己能比!

“大哥,此情此景,我想给自己取个名号,叫做稼轩,你看如何?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王朝霸业,不如这山间一片竹林,一汪清泉!”辛弃疾怡然自得,微笑相询。

陆游一拍额头:“你才十六岁,叫什么稼轩啊,你倒是自得清闲,大宋的百姓怎么办,北国的汉人怎么办?”

辛弃疾一呲牙:“我不管,今日在此,我就是稼轩!”

“且随你罢,难得这般顺心随意!”

“大哥,此情此景,你不赋诗一首么?”

陆游早已心中大动,被他这一激,也不推辞:“我写得不如你,可不许笑话我!”

小浦闻鱼跃,

横林待鹤归。

闲云不成雨,

故傍碧山飞。

“你这还写得不好?你们读书人总是心口不一!”辛弃疾摇头叹息。

陆游本来诗才喷薄而出,心中畅快,听他此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甚么我们读书人,你不是读书人么?”

辛弃疾嘻嘻笑道:“我不过是赳赳武夫,可不敢称读书人!”

“赳赳武夫填词这般好?那真是愧煞全天下的读书人了!”

“那有何难!萧大哥,要不你也来一个!”

萧汉连忙摇手:“我可不敢!”

“这有何不敢,此处又无旁人,怕得甚来!”

萧汉推脱不过,皱眉思索良久,眼睛一亮:“有了!”

青山今日迎新客,

鱼儿叮咚挺欢乐。

不知何来粗糙汉,

只道握草好颜色!

说完还拱手道:“承让!承让!”

辛弃疾与陆游笑得直打跌,少顷又鼓掌相和:“直抒胸臆,如何不好!”

三人说说笑笑,沿着溪边溯溪而上,不多时,看到地上出现了一些金丝桃花,即便落在泥中,也难掩其金黄本色。三人相视一笑,快到了。

又走了一会,看到了几株金丝桃树,树旁有一座竹桥。

三人将马拴在树上,徒步过桥。桥上如星辰般点缀着许多花瓣,桥那头传来阵阵栀子花的香味,如登仙境!

过了桥,栀子花瓣便越来越多,仲谋与婉儿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不亦乐乎!

陆游忽道:“我也想到一个名号!”

“不可学我!”辛弃疾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

陆游扬起手臂,似乎在抓住空气中的芬芳:“放翁,放荡不羁一老翁,你看如何!”

“挺好,就是老了些,何不叫放荡一汉子!说不准还能吸引得些佳人倚门相望!”辛弃疾打趣道。

陆游笑骂道:“不管何事到你嘴里总是变了味道!”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三人望去,不知何时一间茅屋出现在眼前。

陆游神神叨叨:“这倒是奇妙,这茅屋不愿让我们见到时便见不到,想让我们见到时,我们便见到了,岂不是仙人居所?”

说话间已然到了屋前,一个青年身着青色道袍迎在柴门口:“闻有客到,家父吩咐在下来此相迎。”

三人拱手见礼,陆游道:“敢问此处可是张德远张相公隐居之所?”

那青年回礼道:“张德远正是家父,相公甚么的,早已是过眼烟云!”

陆游再行一礼:“原来是张栻先生当面,小子唐突了!”

张栻忙回礼连称不敢。见礼毕,将众人迎了进去。

院中种了些蔬菜,品种也不甚多,只是每一株都照顾得极好。

满院种植了许多乔木,有些开了花,有些则全是绿色,如在一片林中,林中铺设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路,九曲回廊,处处是景。

过得一座小桥时,真正惊呆了三人,竟然将门外小溪引了进来,在院中布了活水,难怪院中充满了活力,不论乔木灌木还是花草都长得极盛!

没有照壁,回廊这类的陈设,与京城的习俗大不相同。鹅卵石的尽头是几间草屋,张栻引着他们到了尽头的一间小屋,那间小屋是敞开的,没有门窗,或者说其中一面墙是没有的,屋中摆满了各色农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农正在修理一把松动了的锄头!

“父亲,客人到了!”张栻恭敬道。

张浚丢下农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埋怨道:“你这孩子,真是死脑筋,你怎地将客人带来此处了,引去前厅奉茶啊!”

而后去旁边水缸中用葫芦瓢打水洗了手,回头对三人行礼:“犬子无礼,怠慢了客人!”

三人各自回礼:“不敢!”

“客人请随我来!”张浚前头引路,去了前厅。

几人分宾主落座,张浚吩咐张栻去奉茶,张栻应声退下。

“客人从何而来?寻老汉有何事啊!”张浚笑眯眯看着三人。

陆游起身道:“张相公,小子三人自临安而来,在下鸿胪寺左丞陆游,这位是朝奉郎辛弃疾,那一位是忠州军萧汉将军。”

几人各自与张浚见礼。

陆游接着道:“前些日子先皇禅位,大宋已换了天子。如今百废待兴,只盼相公回去主持大局!”

张浚脸色微变,点了点头道:“我见你们到来,猜到朝中必有变故,不想这变故这般大。只是不知这变故是由先皇而生,还是由秦桧而生!”

陆游心中一惊,不愧是前任宰执,一个问题便问到了关键处!

“既不是先皇也不是秦桧主导,乃是今上与上皇商议所得!”陆游想了想如实道。

“哦?”张浚再次被震惊,未成想在赵构与秦桧的权力斗争中又杀出一股新势力,久不在朝中,果然已经看不透了。

思索片刻,张浚又问:“新皇可是赵伯琮?”

陆游脸色再变:“是的,不过登基后改名赵眘!”

张浚点了点头,捻须思索。

陆游看书时常看到一句话叫做不知便问,此时诸多疑惑,不能抑制:“上皇往日更喜爱赵璩,啊,便是赵伯玖,为何相公一下便猜中是今上而非赵璩呢?”

注一:这首归朝欢原是辛弃疾老年所写,略改一二,以适书中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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