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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傍晚,风是被暑气揉软了的,带着巷尾老槐树最后一波落蕊的凉香,贴着地面漫过来。地下室的门没关严,留着道半指宽的缝,风从缝里钻进去时,先卷着地上几片碎纸打了个旋,再轻轻撞在门楣挂着的木牌上——“免费读诗”四个字是一尘用兼毫笔写的,墨色是新研的松烟,还透着点湿润的光,木牌边缘被砂纸磨得圆钝,没了半点棱角,挂绳是阿哲从老家带来的旧棉线,洗得发白,纤维里却还攒着太阳晒过的韧劲儿。风一吹,木牌就“吱呀、吱呀”地晃,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了屋里浮着的、旧书混着油墨的淡香。

一尘正蹲在书架前整理新到的诗集,指尖捏着本封面泛着浅黄的《草木集》,书页间夹着的干枯三叶草是上周在巷口捡的,被他压在厚重的词典里整整齐齐,叶脉像绣在纸上的银线,清晰得能数出纹路。书架是阿哲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松木架,原先掉了大半漆,露出里面浅棕的木纹,两人蹲在院子里磨了一下午,砂纸蹭过木纹时簌簌掉着细屑,又刷了层清漆,现在木纹里还留着点以前的旧印子——像是谁曾在上面放过热茶,留下一圈浅褐的印,却透着股被岁月焐过的踏实暖。阳光从地下室狭小的气窗斜斜照进来,像把细筛子,把光筛成碎金落在书架上,给每本诗集的书脊都镀上层淡金的边,连书页上印的铅字,都显得软乎乎的,没了平日里的冷硬。

“阿哲,你看这本《晚风与诗》,扉页上还留着前人的批注呢。”一尘拿起本蓝布面的诗集,封面上绣着朵小小的白菊,针脚有点歪,却绣得密实,他转身朝坐在小桌旁的阿哲扬了扬。阿哲正趴在桌上画东西,面前摊着张糙纸,手里攥着支削得尖尖的铅笔,笔尖在纸上轻轻划着——他在画地下室的布局,窗边的位置画了个圆圆的小坐垫,旁边注着“棉絮填厚点”,说以后来人读诗,能把脚蜷在上面,像在自己家一样松快。听见一尘的声音,他抬起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了点眼尾,笑起来时嘴角陷出个浅浅的梨涡,梨涡里像盛着点气窗漏进来的光:“是吗?拿来我瞧瞧,说不定是位老读者把心里话,偷偷藏在字缝里了。”

两人凑在一块儿翻诗集,指尖同时落在带着温度的纸页上——一尘的指尖偏凉,碰着纸页时能让纸温降下半分;阿哲的指尖总带着点热,像是揣着团小炭火,把纸页烘得暖融融的。空气里飘着旧书特有的气息,是油墨混着纸张老化的淡香,还掺着点阿哲早上煮的陈皮茶的味道,淡得像雾,却把屋里的静,衬得更软了。忽然,门口传来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不是风撞木牌的“吱呀”,也不是树叶落在地上的轻响,是种带着犹豫的、轻轻的摩擦声,像有人用鞋尖在青石板上蹭着,磨得石屑簌簌掉,又像有人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发紧时蹭出的细微声响,断断续续的,透着股藏不住的慌。

一尘先抬起头,朝着门口望过去。门缝里能看见点昏黄的天光,是傍晚路灯还没亮、夕阳又沉下去的那种淡橙,还有个模糊的影子贴在门上——影子不高,有点佝偻,肩膀微微往回收着,像怕被风刮着,手里攥着个长条形的东西,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像是在门口的阴影里,把“要不要进去”这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嚼,嚼得没了滋味,还没敢挪步。阿哲也放下铅笔,顺着一尘的目光看过去,两人都没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这地下室的“免费读诗”刚开三天,除了他们俩,没盼过有人来,巷口的邻居路过时,也只是隔着老远往里面望两眼,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却没谁敢迈过那道门槛,好像这屋里的诗,是碰不得的软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那影子动了动,先是肩膀轻轻晃了晃,像是攒了点力气,再是门缝被慢慢推开了点,露出只攥着扫帚柄的手——扫帚是旧的,竹柄被磨得发亮,亮得能映出点模糊的人影,显然是用了好些年,被人攥着的地方,竹纹都陷下去一点,是常年用力留下的印;扫帚头的鬃毛有些稀疏,却扫得干净,没有沾着半点尘土和落叶,连最底下的几根断鬃,都被理得整整齐齐。紧接着,一个带着点怯生生的声音从门缝里飘进来,轻得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稍不留意就会晕开不见:“同、同志,请问……这里是能读诗的地方吗?”

一尘赶紧站起身,动作轻得像怕踩碎了地上的光,他朝着门口走了两步,脸上的笑是温和的,连眼角的纹路都放软了:“是啊,阿姨,您进来吧,门没锁,地上刚拖过,不脏。”

门口的人没立刻动,又在阴影里站了几秒,风从她身后吹过来,掀起她衣角的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衣。过了会儿,她才慢慢推开门走进来——是位穿环卫工制服的阿姨,制服是藏青色的,颜色被洗得浅了,像蒙着层灰,袖口和裤脚都磨出了点毛边,毛边里还沾着点细土,是扫街时蹭上的;胸前的工牌别得端端正正,塑料壳子有点裂了,里面的照片却很清楚,照片上的她笑得舒展,眼角的细纹都透着亮,比现在年轻不少。她的头发里掺着大半白发,不是那种整齐的白,是星星点点的,从黑发里钻出来,鬓角的几缕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脸颊上沾着点细尘,是白天扫街时被车带起的灰;额前的头发也有些乱,却能看出是梳过的,发梢还翘着点,像是早上梳完后,又被风揉乱了——大概是走了不少路,又或是心里慌,才没顾上理。

她手里紧紧攥着扫帚,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白,白得像没了血色,扫帚柄被她握得发烫似的,连带着她的手都微微发颤,指尖还蜷着,像是怕扫帚会掉下去。她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抠着制服的衣角,把衣角捏得皱巴巴的,像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放哪儿都觉得不自在。脚在门槛外挪了又挪,鞋底蹭着地面,发出轻轻的“沙沙”声,进来后也只是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没敢往屋里走半步,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先看书架上排得整整齐齐的诗集,目光在书脊上停了停,又移到桌上的纸笔,再落到一尘和阿哲身上,眼神里带着点不安,像怕自己闯了不该闯的地方,却又藏着点没藏住的期待,像黑夜里寻着点光的飞蛾,不敢靠太近,却又舍不得离开。

地下室的暖黄灯光落在她身上,把她鬓角的白发照得更清楚了,每根白发都泛着点淡银的光,也把她眼角的细纹映得明明白白——那些细纹不是笑出来的,是皱着眉、熬着夜长出来的,里面好像藏着数不清的泪,凌晨四点扫街的冷,中午没来得及吃的饭,还有夜里睡不着的牵挂,可细纹里又透着股母亲特有的柔软,像裹着棉花的针,就算藏着疼,也没半点尖刺。她站在那里,像一株被风吹得有点蔫的狗尾草,茎秆细细的,却还努力立着,明明是来“求助”的,却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怕喘口气都惊扰了这屋里的静,连呼吸都放得轻轻的,吐气时都要先憋一下,怕声音大了。

一尘看着她局促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酸溜溜的,又带着点暖。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大概七八岁,母亲带着他去邻村借米,也是这样站在别人家门口,手里攥着个空米袋,声音轻轻的,连头都不敢抬,怕被人嫌弃;那时候他躲在母亲身后,看着母亲的衣角被风吹得晃,心里慌得很,却又觉得母亲的后背,是暖的。他往旁边让了让,指着屋里靠墙放着的小凳——小凳是阿哲捡的旧木凳,腿有点歪,垫了块布在底下,坐上去稳当——说:“阿姨,您坐吧,地上刚拖过,用温水擦的,不凉。阿哲,给阿姨倒杯温水,别太烫。”

阿哲应了一声,转身去角落的小桌上拿杯子——杯子是两个一模一样的搪瓷杯,上面印着小雏菊,花瓣是淡粉的,花心是鹅黄的,是两人上次去杂货铺特意挑的,说以后来人读诗,用这杯子装水,看着就暖。他拿起暖壶,先倒了点水在杯里晃了晃,把杯子温了温,再倒满温水,水温刚好是不烫口、能直接喝的,递到阿姨手里时,特意把杯柄转向她,怕她碰着杯壁烫着手:“阿姨,您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有话慢慢说,不急。”

阿姨接过杯子,双手捧着,像是捧着件宝贝,杯子的温度透过搪瓷壁传过来,暖了她冰凉的手心,让她攥着扫帚的手松了些,指关节也不那么白了。她抿了一口水,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点发紧的嗓子,像是攒了点勇气,才又开口,声音还是轻轻的,却比刚才清楚了些,每个字都说得慢,像是怕说快了会说错:“同志,我路过这儿,看见门口挂的‘免费读诗’的牌子……我、我想求你们个事。”

她说到“求”字时,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头也微微垂着,下巴抵着胸口,能看见她头顶的白发更密了,像是觉得这个字太重,压得她抬不起头——她活了大半辈子,没求过谁,扫街再累,也自己扛着;家里再难,也没跟人开口,可这次,为了儿子,她不得不把自己放得这么低。手里的杯子被她攥得更紧了,杯壁上凝了点水珠,是温水蒸出来的,沾在她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却没让她发颤的手停下来,反而颤得更明显了,连杯子都跟着轻轻晃,水差点洒出来。“我儿子高考没考好,”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每说一个字都要先咽一下,怕一松劲就哭出来,“从放榜那天起,就躲在屋里,三天了,没吃一口饭,没说一句话,门也不让我们进,锁得紧紧的。我敲他的门,敲轻了他听不见,敲重了他就往门后躲,隔着门能听见他翻书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可我喊他吃饭,喊他喝水,他连哼都不哼一声,像屋里没人似的。”

她说着,眼角就红了,红得像被夕阳染过的云,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抬手用袖口轻轻擦了擦眼角——袖口磨得很薄,布纹都快散了,擦过脸颊时,把脸上的细尘蹭开,露出点苍白的皮肤,那点苍白里,还带着点熬夜的青。“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得像在跟自己说话,带着点走投无路的无助,“他爸急得跟他吵,在门口喊‘你是不是要逼死我们’,吵完他就更不肯出来了,连翻书的声音都没了,屋里静得吓人。我今天扫街路过这儿,看见你们的牌子,‘免费读诗’,我就站在门口想,诗里是不是有能劝劝他的话?他从小就喜欢看书,喜欢念诗,小时候放学不先回家,就蹲在巷口的槐树下,捡着地上的树叶,嘴里念着‘离离原上草’,那时候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比天上的星还亮。现在他把自己关起来,我能想到的,只有他以前喜欢的这些,说不定……说不定诗里的话,他能听进去一句,就肯出来吃口饭,喝口水。”

说完,她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期待,像在沙漠里寻着点绿的人,却又带着点不确定,眼神里藏着点慌——她也知道,这请求荒唐得很,哪有人会来借“诗”劝孩子?可她实在没别的办法了,儿子的房门关着,心也关着,她敲不开门,也摸不到他的心,只能抱着这点渺茫的希望,来这陌生的地下室,求两句能让儿子松快的诗。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槐花香,吹在她红着的眼角上,她眨了眨眼,把要掉下来的眼泪憋了回去,又攥紧了手里的杯子,像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攥在了这杯温水里。一尘看着她眼里的光——那光碎得像被揉过的星星,明明灭灭的,藏着连她自己都不敢抱太多希望的怯,心里忽然沉了沉。他想起自己十七岁那年,也是这样把自己锁在屋里,高考成绩出来那天,红色的分数线像道烧红的铁,烫得他连眼睛都不敢抬。母亲也是这样,在门外轻轻敲着门,声音放得比棉花还软:“妈煮了粥,放凉了就不好喝了。”他却趴在枕头上,连应都不应一声,只觉得自己像个没用的废物,连母亲眼底的期待都配不上。那时候他听见母亲在门外叹气,叹气声轻得像风,却一下下砸在他心上,砸得他连呼吸都疼——后来才知道,母亲那天在门外站了整整一夜,手里攥着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本童话书,书页都被攥得发皱。

“阿姨,您别急,”一尘的声音比刚才更柔了些,他抬手轻轻扶了扶阿姨攥着杯子的手——她的手很凉,指节上还留着扫街时磨出的薄茧,茧子糙得像砂纸,却攥着杯子,怕把水洒出来,“诗里有话,能劝着他的。您坐着等会儿,我去给您找本诗集,里面有句话,是我当年落榜时,我妈念给我听的,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里暖。”

阿哲在旁边没说话,只是转身去拿了块干净的布,轻轻擦了擦阿姨身边的小凳,又把凳脚往她那边挪了挪,让她能坐得更稳些。他看着阿姨鬓角的白发被灯光照得发亮,忽然想起自己乡下的奶奶——奶奶也是这样,一辈子操劳,手上满是老茧,却总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哪怕自己吃咸菜,也要给他煮个鸡蛋。有次他考试没考好,躲在柴房里哭,奶奶就拿着个烤红薯进来,蹲在他身边,没说什么大道理,只说“红薯在地里埋着,得熬到秋天才甜,人也一样,得熬着”。那时候他不懂,只觉得奶奶的话普通,后来才明白,那些普通的话里,藏着最沉的疼,疼得都不敢说太重,怕碰碎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

阿姨听一尘说有能劝着儿子的诗,眼睛亮了亮,像是快灭的灯被添了点油,她慢慢坐在小凳上,扫帚被她放在脚边,手还是紧紧攥着杯子,杯壁上的水珠沾在她的手背上,凉得像泪,却没让她再发颤。“谢谢……谢谢同志,”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发紧的激动,“我儿子他……他从小就心细,别人说重了话,他能记好几天。这次没考好,他肯定是自己跟自己较着劲,不肯松快。”

一尘点点头,转身朝着书架走过去——书架上的诗集排得整整齐齐,有的书脊是硬壳的,有的是软纸的,有的封面崭新,有的已经被翻得卷了边。他的指尖从一本本诗集上划过,指尖碰着书脊时,像是在跟每本诗里藏着的心事打招呼。他记得那本诗集放在第三层,靠近气窗的位置,因为那本诗集最怕潮,气窗漏进来的光能烘着点,不让书页发霉。

终于,他的指尖停在一本浅绿色封面的诗集上——封面是糙纸做的,上面印着几片小小的枫叶,枫叶的颜色是淡红的,像被夕阳染过,封面右上角写着书名《跌倒了也要抓一把阳光》,字体是手写的,带着点歪歪扭扭的暖。这是他落榜那年,母亲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母亲说“你看这书名,就像给你写的”,那时候他连翻都不想翻,觉得这些字都是骗人的,后来母亲每天晚上,就坐在他门口,轻声念里面的诗,念到“就算膝盖磕出淤青,也要弯腰捡片发亮的叶子”时,声音总会放得更轻,像是怕吵着他,又像是怕念漏了哪个字,让他听不见。

一尘把诗集抽出来,书页已经有些发黄,边角卷得像被揉过的纸船,有的页上还留着他当年哭湿的痕迹——那是他听母亲念诗时,趴在门缝里偷偷哭,眼泪掉在地上,溅到了从门缝里露出来的书页上,干了之后留下淡淡的印子,像朵小小的水渍花。他捧着诗集,走到阿姨身边,慢慢翻开,翻页时的“沙沙”声,轻得像风拂过树叶。

“阿姨,您看这页,”一尘指着其中一行诗,声音轻轻的,像在念什么宝贝,“‘就算膝盖磕出淤青\/也要弯腰捡片发亮的叶子\/天暗下来时,它就是小太阳’。”他念得慢,每个字都念得清楚,怕阿姨听不清,“我当年落榜,把自己关在屋里,我妈就每天念这句诗给我听,念了半个月。有天我听见她念到‘小太阳’时,声音哑了,我才知道,她每天早上四点就起来给我熬粥,晚上坐在我门口念诗,自己都没睡好。”

阿姨凑过来看,她的视力不太好,离书页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页,她眯着眼睛,逐字逐句地看,嘴唇跟着一尘的声音轻轻动着,像是在跟着念。她的指尖轻轻落在“小太阳”三个字上,指尖的糙茧蹭过纸页,蹭得纸页轻轻响——这三个字像根针,一下扎进了她的心里,扎得她眼睛瞬间就红了。

“小太阳……”阿姨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怀念,“他小时候,总爱捡树叶,红的、黄的、绿的,捡一大把攥在手里,跑过来跟我说‘妈,你看这叶子像小太阳’‘这叶子像小船’。有次他捡了片枫叶,红得像火,非要夹在他的课本里,说要当书签,后来课本都换了,那片枫叶还在他的铅笔盒里放着……”她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刚好落在“小太阳”三个字上,像是把心里的疼,都融进了这三个字里。

阿哲站在旁边,抽了张干净的纸巾递过去,纸巾是他早上刚买的,还带着点纸浆的软。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阿姨用纸巾轻轻擦着眼泪,擦得很轻,怕把书页弄脏,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想起有次回家,看见奶奶在缝他破了的衣服,眼睛花了,穿针穿了好几次都没穿进去,针掉在地上,奶奶弯腰去捡,腰弯得像个虾米,他跑过去帮奶奶穿针,才发现奶奶的手,抖得连针都握不稳。那时候他才知道,奶奶老了,那些他以为的“不辛苦”,都是奶奶把疼藏起来了,藏在皱纹里,藏在抖着的手里,藏在每天给她煮的鸡蛋里。

“对不起,同志,我弄脏你的书了……”阿姨擦完眼泪,看着书页上的湿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声音里带着点歉疚,“我就是……一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就忍不住。他那时候多爱笑啊,见了谁都喊,眼睛亮得像星星,可现在……现在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连话都不肯说,我看着他那样,心里像被刀割似的,却什么都做不了。”

“没事的阿姨,”一尘笑着摇了摇头,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书页上的湿痕,“这痕迹不脏,是您的心意,留在书里,挺好的。您看,我这书上还有我当年哭湿的印子呢,现在翻起来,还能想起我妈那时候的样子。”他指着另一页上的水渍,那水渍比阿姨的深些,是当年他趴在门缝里哭,眼泪掉得多,晕开的印子也大些,“那时候我总觉得,天塌下来了,考不好就什么都完了,可我妈跟我说‘天暗下来,才有星星啊’,后来我才明白,她不是说星星好看,是说就算难,也总有亮的地方。”

阿姨听着,慢慢点了点头,眼泪还在掉,却不像刚才那样激动了,她的手轻轻放在书页上,像是在感受那本诗集里藏着的暖——那暖是一尘母亲的声音,是她自己儿子小时候的笑声,是所有母亲都藏在心里的、怕孩子受委屈的疼。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槐花香,吹在书页上,吹得书页轻轻晃,像是在回应她心里的话。

“同志,这诗……能让我抄下来吗?”阿姨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点请求,“我怕我记不住,抄下来拿回去,念给我儿子听,说不定他听着听着,就想起小时候捡树叶的样子,就肯开门了。”

“当然能,阿姨,”一尘赶紧说,转身去拿桌上的纸笔——纸是阿哲画布局图剩下的糙纸,却很干净;笔是支黑色的水笔,笔芯是新换的,写起来很流畅。他把纸和笔递到阿姨手里,又把诗集往她那边挪了挪,让她看得更清楚,“您慢慢抄,不急,要是字小,我帮您念,您写。”

阿哲也凑过来,帮阿姨把纸铺平,又找了块小石子压在纸的一角,怕风把纸吹起来。“阿姨,您要是手酸了,就歇会儿,”阿哲说,“我们这儿有热水,渴了就说。”

阿姨接过纸笔,手指因为激动还是有点颤,她先在纸的边角试了试笔,写了个小小的“小”字,写得有点歪,却很认真。她看着诗集上的诗,一个字一个字地抄,抄得很慢,眼睛盯着诗集,生怕抄错了一个字——抄到“膝盖磕出淤青”时,她的笔顿了顿,像是想起儿子小时候摔破膝盖时的样子,那时候儿子哭着跑过来,她蹲在地上,用嘴吹着伤口,说“吹吹就不疼了”,现在儿子长大了,受了委屈,却不肯再让她吹了;抄到“发亮的叶子”时,她的嘴角轻轻扬了扬,像是看见儿子手里攥着树叶,跑过来喊她“妈,你看小太阳”;抄到“天暗下来时,它就是小太阳”时,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纸上,把“小太阳”三个字晕得有点模糊,她赶紧用纸巾轻轻擦了擦,擦完又重新描了一遍,描得很用力,像是要把这三个字,刻进纸里,刻进儿子的心里。

阳光从气窗里慢慢退出去,地下室里的暖黄灯光变得更亮了,照在阿姨低头抄诗的侧影上,照在她攥着笔的手上,照在纸上慢慢成形的诗行上。一尘和阿哲坐在旁边,没说话,只是偶尔给阿姨添点热水,怕她渴了;偶尔帮她扶正一下诗集,怕她看得累。空气里很静,只有水笔在纸上“沙沙”的写字声,还有阿姨偶尔吸鼻子的声音,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暖——那暖是母亲对孩子的疼,是陌生人之间的善意,是诗里藏着的、能照亮人心的光。

阿姨抄完诗,又拿着纸,对着诗集念了两遍,一字一句地核对,怕抄错了一个字。第一遍念的时候,声音还有点颤;第二遍念的时候,声音稳了些,念到“小太阳”时,声音里带着点怀念的软,像是在跟儿子小时候的样子说话。“没错,都抄对了,”她把纸叠好,叠得方方正正,像怕折坏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贴在胸口的位置——那里能感受到她的心跳,跳得有点快,却很稳,带着期待的暖,“谢谢你们啊,同志,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要是我儿子能听进去,我一定来给你们送点我自己腌的咸菜,味道还行。”

“阿姨,您别客气,”一尘笑着说,“您能劝着您儿子,比什么都强。您回去跟他好好说,别着急,他要是想通了,愿意来看看诗集,我们随时欢迎。”

阿姨点点头,站起身,把扫帚拿在手里,又看了一眼书架上的诗集,像是在记着这个地方,记着这本藏着“小太阳”的诗集。她朝着门口走,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些,不再像进来时那样犹豫,走到门口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一尘和阿哲,笑了笑——这笑里还带着点没擦干的泪,却像雨后的阳光,透着股松快的暖,“我走了,要是有好消息,我一定来告诉你们。”

说完,她轻轻带上地下室的门,扫帚柄敲击地面的声音,慢慢消失在巷口的晚风里。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带着槐花香,吹在那本《跌倒了也要抓一把阳光》上,吹得书页轻轻晃,像是在跟阿姨告别,又像是在等着那个藏在屋里的少年,能听见诗里的“小太阳”。

一尘和阿哲坐在屋里,看着桌上剩下的纸笔,看着那本摊开的诗集,都没说话。过了会儿,阿哲拿起诗集,轻轻翻着页,声音轻轻的:“你说,她儿子会听进去吗?”

一尘望着门口的方向,风还在吹着木牌,“吱呀、吱呀”的声音,轻得像阿姨刚才的脚步声。“会的,”一尘说,声音里带着点笃定,“因为那诗里,藏着他妈妈的疼,藏着他小时候的笑声,那些都是能暖透人心的东西。就像我妈当年念诗给我听,我听着听着,就想起她每天给我熬的粥,想起她坐在门口的样子,心里就软了——孩子再犟,也抵不过妈妈的疼。”

阿哲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铅笔,在画了一半的布局图上,又添了个小小的身影——那身影蹲在地上,手里攥着片叶子,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太阳的光,照在身影上,暖融融的。他指着画,笑着说:“以后咱们就在窗边放个小筐,装些捡来的树叶,要是有孩子来,就给他们一片,告诉他们,这是‘小太阳’,不管遇到啥难,都能照亮心里的暗。”

一尘凑过去看,看着画里的小身影和小太阳,忍不住笑了。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槐花香,吹在画纸上,吹得纸角轻轻晃,把屋里的暖,又烘得浓了些。他们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人,带着心里的难,揣着心里的盼,推开这扇地下室的门,来寻一首诗,来借一点暖。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守着这盏暖黄的灯,守着这些带着温度的诗集,把诗里的“小太阳”,把心里的疼与暖,一点点传给每一个来求助的人,让这地下室的光,慢慢亮起来,让心里的火,慢慢旺起来,暖透每一个需要暖的角落——就算天暗下来,也总有一片“小太阳”,能照亮人心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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