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了。」
渊的声音，平静而真诚，像一柄温柔的鎚子，为他们之间那场，关於「罪与
罚」的漫长对峙，落下了终局的定音。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光。那是一种，迷途的旅人，终於找到了
前行方向的、清澈的光。他看着罗小黑，眼神中，满是……信赖。
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一场……完美的胜利。 罗小黑，成功了。 他，这个背
负着地狱记忆的复仇者，用一场豪赌，成功地，将一个本应毁灭世界的魔王，
拉回了……悬崖的边缘。
然而，在罗小黑的内心深处，响起的，却不是胜利的凯歌。 而是一声……比任
何时候，都更为凄厉的……警报。
（罗小黑的内心独白） …… ……成功了？ 我……成功了吗？ …… 他……他
信了。 他真的信了。他相信了这个「重新编写剧本」的鬼话。他相信了，我，
可以「拯救」他。 …… （心跳声，如同失控的鼓点，疯狂地擂动着耳
膜） …… 骗子。 我，是个骗子。 我在……欺骗一个……精神失常的、可以随
手毁灭星系的……疯子。 …… （强装镇定，深呼吸，压下那股从胃里翻涌而
上的、名为「恐惧」的呕吐感） …… 不，不对。 冷静下来。 罗小黑，你必须
冷静下来。 这是最好的结果。这是……唯一能走的路。 …… 但是……接下来
呢？ 「剧本」的开头，我已经写好了。 那……之後的剧情呢？ 我该怎麽
「演」？ 我该……带他去哪里？我该……对他说什麽？ 万一…… 万一，我说
错了哪一句话，做错了哪一件事…… 万一，他，突然，想起了什麽…… 万
一，那个，我曾在噩梦中见过的、真正的「渊」，重新回来了…… …… （一
股冰冷的、彻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 不……我不敢想。
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手里，没有任何攻略了。 从现在开始的每一步，都是
在……走钢丝。 底下，是万丈深渊。 而我的身後，还站着……毫不知情的、
师父…… …… 我好累。 我……好想回家。 …… （不行，罗小黑，你不能
哭。演员，在舞台上，是不能哭的） …… （抬起头，看着渊那双充满了「信
赖」的眼睛，那份信赖，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
他，现在，是我的「责任」了。 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责任。 ……
（笑啊，罗小-黑，你现在，应该笑啊。你的「朋友」，接受了你的邀约，你，
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啊） …… （嘴角，肌肉，好僵硬……）
罗小-黑，在经历了这场，比任何战斗，都更为漫长、也更为凶险的内心风暴之
後。 终於，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对着渊，露出了一个，极其完美的、看不出任何破绽的、温柔而欣慰的笑
容。 那笑容，温暖得，足以融化永冬苔原的万年冰雪。
「好。」 他的声音，清澈而稳定，听不出一丝一毫的颤抖。 「那我们……」
「……从离开这里开始吧。」
他，主动地，牵起了渊的手。 像是在引领一个，迷途知返的、珍贵的朋友。
渊，在感受到手心那份温暖的、柔软的触感时，身体，微微一僵。 但随即，他
便用一种，近乎於「珍视」的姿态，轻轻地，回握住了。
罗小-黑，强忍着那份，从接触的皮肤处，传来的、如同被毒蛇缠绕般的、生理
性的厌恶与战栗。 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圣子般的、温柔的笑容。
只是，在他的眼底最深处，那片，连渊，都无法洞悉的灵魂之海里。 一个小小
的、疲惫的、快要碎掉的罗小-黑，正抱着膝盖，蜷缩在无边的黑暗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