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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指城克复的捷报传至不韦城时,北地王刘谌正与卫将军诸葛瞻弈棋。闻讯,刘谌执白子的手悬于半空,良久方缓缓落子,轻叹一声:“又一城下矣。然取城易,守城安民,方见真章。” 诸葛瞻闻言,肃然颔首,将一枚黑子精准地置于棋盘天元之位,沉声道:“殿下明见万里。军事攻城,乃破旧;置吏安民,方为立新。牂柯新下,百废待兴,尤需精心梳理,若治理失当,则前功尽弃。” 他深知,剑锋之后,唯有良政善治,方能将这血战得来的土地,真正烙上“汉”的印记。

次日,王府议事厅内,一场关乎牂柯郡长治久安的会议紧急召开。与会者除刘谌、诸葛瞻外,尚有安南将军霍弋、秘书令郤正、以及新任命的牂柯郡丞张质等核心臣僚。光禄大夫谯周亦在列,其神色复杂,似对新占之地的治理颇多忧虑。

议题明确:如何迅速、有效地在牂柯郡建立有效的行政统治,即“置吏”与“安民”。

诸葛瞻首先呈上一份详尽的《牂柯郡置吏安民疏》,这是他连日来与僚属反复推敲的成果。疏中条分缕析,直指要害:

“殿下,诸位同僚。牂柯新附,其弊有三:一曰‘官制崩坏’,朱褒旧吏或逃或俘,基层瘫痪;二曰‘民生凋敝’,连年战乱加之前朝苛政,百姓困苦,流民遍地;三曰‘人心浮动’,夷汉杂处,豪强观望,敌酋未擒,谣言易起。故当前要务,首在‘置吏’以重建纲纪,次在‘安民’以收取人心。”

“置吏方面,”诸葛瞻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稳而决断,“需‘新旧并用,恩威并施’。” 他提出具体方略:

“其一,设郡守府于且兰,总揽全局。郡守一职,干系重大。龙骧虽有首义之功,然其长在军事、夷情,于刑名钱谷等民政恐非所长。臣举荐,由霍弋将军暂领牂柯太守,龙骧加‘镇夷中郎将’衔,领本部兵马,专司剿匪安境、抚慰诸夷。如此军政分离,各展其长。” 此议既重用龙骧,又确保郡政掌握在可靠的重臣手中,刘谌与霍弋皆表赞同。

“其二,郡守之下,各级官吏选拔,需不拘一格。可三途并举:一,从永昌、楪榆郡中抽调一批经验丰富、通晓律令的干吏,赴牂柯各要县担任令、长,搭建骨架;二,于本地士人及归附豪强中,选拔一批素有清誉、通晓文墨者,经考核后授以曹掾、县丞等职,以稳地方;三,奏请殿下恩准,特许从兴汉学宫中遴选一批优秀应届学子,如黄崇、赵虔等,授予基层官职,使其历练成长,此为培植嫡系,着眼长远。”

“其三,对朱褒旧吏,需甄别使用。罪大恶极、民愤极大者,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收民心;寻常胥吏,无大恶者,可许其戴罪立功,留任试用,以补人手不足;有才具者,甚至可酌情擢用,以示朝廷宽宏。”

“安民方面,刻不容缓。” 诸葛瞻继续道,言辞恳切,“需‘急抚流亡,广施仁政’。”

“其一,立即颁布《安民告示》,以殿下名义,宣布免除牂柯郡本年度全部赋税,明年减半征收。开放且兰、谈指官仓,设粥厂,赈济饥民、流民,使其得活。”

“其二,由郡府出面,组织无地流民,授以无主荒地、粮种、农具,鼓励垦荒,三年内免征赋税。此举可安顿人口,恢复生产。”

“其三,整饬市场,平抑物价。由官营盐铁监在牂柯设分铺,平价供应盐铁,打击奸商囤积居奇。此举既可惠民,亦可逐步将经济命脉收归官有。”

“其四,简省刑法。废除朱褒时期一切酷法苛律,暂以汉律为基,结合本地夷俗,颁行简易法令,务求清平。严令军士,不得扰民,违者重惩。”

最后,他加重语气:“尤为关键者,需迅速厘清田亩户籍。可派干员分赴各县,重新丈量土地,登记户口,此举既可均平赋役,亦可摸清郡内实情,铲除豪强隐匿人口田产之弊政。然此事必触动地方豪强利益,需有军队为后盾,谨慎推行。”

这一整套方案,体系完备,思虑周详,既具前瞻性,又顾及现实可操作性,充分展现了诸葛瞻的行政长才。郤正对此深表钦佩,补充道:“卫将军所虑极是。下官建议,可仿楪榆旧例,在且兰亦设学塾,招募夷汉子弟入学,教化之功,潜移默化,利于长治久安。” 霍弋则保证将调派可靠军士,维护各地秩序,保障官吏安全推行政务。

唯有谯周,沉吟半晌,方缓声道:“卫将军之策,老成谋国。然老夫所虑者,牂柯地僻民贫,骤然推行如此多政令,需大量钱粮官吏支撑。我朝新立,府库本不丰盈,恐力有未逮。且触动豪强,若其勾结残敌,恐生变乱。是否……缓图之?”

诸葛瞻对此早有预料,从容应道:“谯大夫所虑,自当慎重。然非常之功,需行非常之事。今牂柯新下,民心期盼王化,正是一鼓作气、除旧布新之良机。若因循苟且,待弊政复生,豪强坐大,则积重难返。至于钱粮,楪榆今岁丰收,可暂调部分盈余支撑牂柯;官吏不足,可分批分阶段推行,先易后难。纵有风险,亦远小于坐视生乱之祸。” 刘谌听罢,最终拍板:“便依卫将军之策!霍将军、张郡丞,即日赴任,全力施行!”

诏令既下,整个蜀汉流亡政权高效运转起来。霍弋携张质及一批精干属吏,赶赴且兰设立郡守府。安民告示迅速张贴至牂柯各城邑乡野。当百姓看到“免赋一年”、“开仓放粮”的字样时,无数人跪地叩谢“皇恩浩荡”。粥厂前排起长龙,饿殍得以活命。一批批永昌、楪榆的官吏,以及兴汉学宫的年轻学子,怀着壮志与忐忑,奔赴牂柯各地,开始艰难的基层重建工作。

然而,新政的推行绝非一帆风顺。在清查田亩、登记户口时,果然遇到了地方豪强的软抵硬抗。谈指县内一名与朱褒有姻亲的豪强高奢,竟公然抗拒清丈,殴伤税吏。霍弋闻报,立即派兵弹压,将高奢锁拿至且兰,公开审讯,查明其侵占民田、隐匿人口之罪,依律斩首,家产抄没,部分分与当地贫民。此举极大震慑了宵小,推动了清丈工作的进行。同时,对配合较好的豪强,则给予旌表,甚至授予乡官之职,成功进行了分化。

另一方面,魏使贾范的阴影依旧存在。就在新政推行之际,牂柯南部偏远地区忽然流传起“汉人清丈田亩,实为日后加征重税”、“入学塾之夷童,将被掳往蜀中为奴”等恶毒谣言,企图煽动夷人叛乱。幸得龙骧及时察觉,迅速派兵巡视,抓捕散谣者,并由当地归附的夷人头领出面辟谣,方才未酿成大乱。傅着麾下的斥候与反谍人员,也加紧了对此类活动的打击。

一月之后,张质自且兰发回禀报:郡守府架构已初步搭建,各级官吏陆续到位;赈济事毕,流民大多得以安置,社会秩序渐趋稳定;清丈田亩、登记户口工作已在大部分地区展开,虽遇阻力,但总体推进顺利;首批发往牂柯的官盐、农具已平价售出,百姓称便。

诸葛瞻览报,微微颔首,对身旁协助处理文书的诸葛尚道:“置吏安民,初见成效。此非一蹴而就之事,吏治需常抓不懈,民生需持续投入,人心需以岁月抚慰。况且朱褒、贾范仍未授首,如芒在背。接下来需督促霍弋、龙骧,全力清剿残敌,方可言真正安定。”

他走到窗边,望向东南方向,目光深邃:“牂柯虽粗安,然南中全局,犹如弈棋,一子活,全盘活。此处既定,下一步,或该将目光,投向更深远之处了。”

置吏安民之策,如同春雨润物,悄然改变着牂柯郡的面貌。虽仍有暗流涌动,但一个在蜀汉统治下的新秩序,已在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上,艰难而坚定地扎下了根。这不仅是军事征服的延续,更是政权建设的关键一步,为蜀汉在南中的存在,提供了更为坚实的合法性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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