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诞生在流淌着光之草的m66行星。
成年那天,族长给我下达星际任务:“去地球帮超古代人打怪兽。”
飞船里寂寞飞行十几年,却意外捞起一头濒死的雷德王幼崽。
小东西用湿漉漉的舌头舔舐我掌心,从此航程有了暖意。
历经十年抵达地球,没看见人类被覆灭反而看到被人类用电子项圈奴役的怪兽军团。
任务完成的欣喜未起,阴谋和背叛的漩涡却出现在我面前面前。
m66行星那是一个流淌着光芒的草原世界。穹顶永远是那种接近梦幻的淡紫色,如同最柔和的丝绒帷幕笼罩四野。目力所及之处,是无边的草浪。那并非凡俗的绿草,而是沃露草,每一根茎秆都拥有奇异的光泽,在“太阳”——那颗炽热而明亮的恒星博拉的光芒普照下,会周期性地盈满仿佛生命汁液的光芒。每当博拉运行到某一特定角度,整个星球便会迎来“光涌”。
光涌来临之时,年幼的我和同伴便会兴奋地冲出居住的低矮石屋。我们奔入光的海洋,双脚蹄踏之处,惊起的光粒如流萤般飞舞升腾,细碎的光尘轻柔地掠过皮肤,带来难以言喻的微暖触感,仿佛整片草原都在轻盈地呼吸。那无数飞扬的光点,是我们童年中永不褪色的星图。
草原深处,散落着巨大的“悬湖”。那是星球独特的恩赐——由纯净至极的水液凝聚成巨大的水球,不受重力约束般悬浮在半空。它们映照着苍穹的色彩,时而似巨大的淡紫水晶,时而如湛蓝温润的蓝宝石。
美好的幼年生活一直延续到那个分割人生的日子。
成年礼终于到来。博拉星的光芒格外耀眼,将整个中心仪式广场笼罩在辉煌的金色光幕之中。我披挂着家族传承的甲胄,甲胄反射着日光,如同披上了一身流动的液态黄金。族长——我威严而伟岸的祖父,他的巨掌带着沉甸甸的暖意,结结实实地落在我的肩头。
祖父的嗡鸣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的孙子,m66的血脉去吧。踏上先祖踏足过的漫长星途。前往那颗名为蓝星的遥远行星。那里,一个年轻、脆弱,却顽强燃烧的文明正在诞生。去帮助他们抵御那些恐怖的原生怪兽,守护他们文明微弱的火焰……这是族群的荣耀与传统,也是你的命运”。
命运?使命?星际旅程……
没有告别,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回味那片生养我的、依旧流淌着光芒的原野。几个太阳时之后,这艘铭刻着m66古老徽记的流线型飞船便已经挣脱了母星引力的无形怀抱,孤独地一头扎进漆黑的宇宙真空。
十年……后,本该单调孤寂的宇宙深空中出现了一抹异样。
雷德王?“行星级恐怖之物”、“毁灭吞噬者”、“怪兽暴君”的可怖存在……的幼体?但怎么会以如此脆弱濒死的状态出现在这近乎绝对的虚空中?
利用飞船外部的高倍监视器将捕捉到的画面拉近、定格。那并非是令人心悸的怪兽巨眼。雷德王幼体那如同熔岩深坑般的巨大眼眶里,确确实实嵌着一双巨大无比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空洞地睁着。巨大的瞳孔甚至无法聚焦,因为极致的痛苦和虚弱而剧烈地颤抖着。
数分钟后,随着机械臂的返回,估计得宇宙航行中从此多了一抹色彩。
十年光景,当飞船终于被那颗蓝绿色星球的强大引力捕获,以一种稳定姿态环绕其轨道运行之时,我静静地站在那恢弘的主舷窗前。凝视着下方那颗陌生的行星。
紧接着响起中央控制核心冷静无波地通告,“监测到下方行星存在大规模文明信号汇聚点,坐标已锁定。建议执行初步地表扫描。”
一股被刻意压抑在心灵深处数十年的情绪,此刻像地壳深处的熔岩般猛然躁动起来——完成了!任务……完成了?!不需要再战斗?不需要再去对抗那些可怕的星球级怪兽?这里……似乎根本无需我这个来自遥远星河的巨人之力?那么……
我是不是可以回到那片有光海和悬湖的原野……
扫描系统的提示音短促尖锐地响起:“检测到目标区域——超大型人类集群地标,已确认地表信息!”
几乎是同时,视觉捕捉的影像被同步放大,清晰无比地投射在巨型主屏幕上!
那是一片依山势建造、气势恢宏如同神造工程一般的城市!巨石堆砌的城墙拔地而起,高度直刺云端,其庞然之势已非单纯人力所能企及。城市中轴位置,矗立着巨大的螺旋形态高塔。塔顶并非火炬,而是一团被持续约束、稳定燃烧的人造恒星般的光球,放射出如同小型太阳般的光芒,将整个城市映照在白昼般的辉光下。
但这幅令人窒息的文明画卷并非主角。
主角,是那些……生物。
屏幕上,一个由厚重装甲覆盖的狰狞头颅占据了中心位置。那标志性的巨大头角和下颌的恐怖结构……我见过记录图像,它是哥莫拉!来自远古记录中、被列为甲壳破坏者、曾撕裂地核的怪兽!
但此刻,这头恐怖的巨兽不再是独立而狂野的个体!就在它那恐怖的、覆盖着层层生物护甲的颈项之上,赫然环绕着一道闪烁着冷硬机械光泽、布满复杂能量回路的厚重金属项圈!巨大的铁链从项延伸出来,连接在它宽阔无比、同样被装甲片覆盖的背脊上!
而哥莫拉那强健如山的四肢踏着的……是足以容纳它庞大身躯的特制石质巨型阶梯通道!就在那通道尽头,赫然可见一座与它身体相连、由青铜铸就的巨大金属平台!平台之上,清晰可见渺小的人形身影!他们如同驾驭战马般稳稳站立于平台之上,手中还高举着像是进行某种指挥仪式的、闪烁着某种场能的金属长杆!
镜头视角猛然拉高、扩展到更广阔的视角。这座矗立在巨大山脉之间的城市,其功能清晰得残酷。哥莫拉并非个例!
在城市外围开阔的平原上,数只体态各异、但无不散发着凶蛮气息的庞大怪兽正匍匐在巨大的、带有明显拘束形态的金属基座上。机械臂在它们体表进行着某种维护作业,亮起冷却的光芒。
在城市上空的低云之下,一道巨大的身影迅疾掠过长空!那轮廓……是改造后的巴顿?它钢铁般坚硬的巨大翅膀每一次扇动,气流在特制的风翼边缘产生清晰的能量激波!巴顿的胸口同样装配着一套复杂的锁扣装置,锁链连接着其背部。而就在那巴顿巨大无比、布满利齿的脊背之上,赫然搭建着一个稳固的、流线型的战争平台!平台之上,人影憧憧!那赫然是一支……能够翱翔天际的龙骑兵?不,是怪兽骑兵队!
屏幕上景象剧烈切换。最终定格的画面,是一座被高强度合金围栏严密环绕的内部空间,如同一个超大型的驯养场。围栏内部是数十头……雷德王!它们形态各异,体表覆盖着硬化程度不同的粗糙皮肤和嶙峋的骨甲凸起,明显都处于未成熟的幼体或亚成体阶段。
它们庞大的身躯被囚困在有限的空间里,焦躁地磨擦着脚下的强化岩石地面,发出沉闷的“隆隆”撞击声。更触目惊心的是——每一头雷德王那粗壮无比的颈项上,都套着一具闪烁着冷酷蓝光、明显带有抑制能力的能量项圈!
我心中的剧震同样无法言喻。预期中与巨兽厮杀保护人类的战场图景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截然相反的画面!一个以奴役并掌控巨兽为其技术核心的强横文明!一个能驯服并驾驭星球恐怖之物的……战争机器!
任务描述中的场景如破碎的镜子般在我脑中片片剥落、坠落。
控制核心的提示音打破了死寂:“接收地面固定频段超加密引导信号,强制切入通讯通道。”
同时,中央通信扬声器里,响起了一个年轻、平静却又透着无形的威仪力量的声音,使用的是某种精密的跨种族翻译系统模拟出的、近似m66巨人语言的通用调性,显得极其正式:
“尊敬的星际来客,此地名为迪迦之城,欢迎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