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听蹲下身,指尖拂过床榻下看似平常的地面,实则内蕴玄机。他屏住呼吸,回忆着杜守曾经在庄内演示此阵时,那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点拨。这“缚灵匿息阵”精妙之处在于,其阵眼并非固定于一处,而是随着灵力流转在几个预设节点间循环。
“坎位转离,震宫隐巽……”徐听心中默念杜守当年所授的口诀,眼神专注地捕捉着那微弱灵力流光的细微变化。
他示意剑七退开些许,自己则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枚看似普通的探灵针——这也是杜守早年所制的小玩意,虽无灵力亦可凭材质特性感应灵气流动。
他小心翼翼地将探灵针循着某种规律,依次点过几处。每一次轻点,都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光闪过,下方的灵力波动随之发生细微改变。整个过程看似简单,却要求对阵法原理和灵力流转有着极深的洞察。
终于,当探灵针点向最后一处隐晦的凹槽时,平整的地面随即无声无息地向侧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幽深阶梯入口。一股混合着金属与灵矿的气息扑面而来。
剑七率先潜入,确认下方无即时危险后,向徐听打了个手势。徐听紧随而下,阶梯不长,尽头是一间约莫普通厅堂大小的地下密室。
密室内的景象,印证了徐听最坏的猜测。
这里俨然是一个小型的炼器工坊!一侧是锻造台、淬火池、炼器炉,以及一些虽显陈旧但保养得宜的炼器工具;另一侧则是几个材料架,上面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各种未经处理的灵矿、兽骨以及一些半成品的法器构件。
墙壁上挂着几张复杂的法器结构图,其风格与如今万剑山庄流行的制式迥异,却与黑市流出的那柄匕首上的纹路有异曲同工之妙——正是失传的天工坊炼器术的痕迹!
徐听快步走到锻造台前,拾起一块尚未完成铭文的剑胚碎片,指尖摩挲着那独特的冷硬质感。他又查看了材料架上几种标注着北疆特产的稀有灵矿,眼神愈发冰冷。
“果然……有人在暗中复刻天工坊的法器。”徐听传音入密,“程栩在这里绝不仅仅是所谓的清修。”
剑七迅速检查了整个密室,回报:“少主,没有找到账册或其他文书类线索。工具和材料都有近期使用过的痕迹,但人却不在。这……”
徐听皱眉,目光扫视着密室的每一个角落。没有账册,意味着核心证据可能藏在更隐蔽的地方。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一个平静而带着威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密室入口处响起:
“没想到,三少庄主也对这儿感兴趣。”
徐听和剑七心中俱是一凛!剑七瞬间闪至徐听身前,长剑半出鞘,剑意锁定了声音来源。他们竟未察觉有人何时潜入!
到底是何等境界的强者?!
只见阶梯入口的阴影处,一道身着便服、面容沉稳的身影缓缓踱出,正是先前还在观战天骄战的大皇子泰王!
他并未穿着亲王服饰,气息内敛,但久居上位带来的压迫感依旧弥漫开来。他目光扫过密室内的景象,最后落在徐听身上,脸上看不出喜怒。
“泰王殿下?”徐听瞳孔微缩,脸上适时露出惊讶与戒备之色,心中却是念头飞转。原本观战天骄战的泰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跟踪自己,还是本就监视此地?还是说……他就是幕后黑手?
自己在暗中查探苍王案一事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事情彻底败露,恐怕只能兵行险招了……
泰王似乎看出了徐听的疑虑,淡淡道:“三少庄主不必紧张。本王并非为你而来,或者说,不全是。”他向前走了几步,无视剑七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小型工坊,“此处,本王已留意多时。”
他顿了顿,看向徐听,眼神深邃:“十四年前,苍王一案,疑点重重。天工坊失陷,更是我朝巨大损失。这些年来,本王一直在暗中查探。”
徐听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装作毫不知情:“苍王案?本少略有耳闻。可殿下为何要查此案?据我所知,当年之事,似乎对殿下……并非没有好处。”他这话问得大胆,直指当年苍王倒台后,泰王在朝中势力得以扩张的旧事。
泰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锐利:“夺嫡之争,各凭手段,本王从不讳言。但有些底线,不容触碰。”他目光扫过那些天工坊法器构件,“通敌卖国,构陷忠良,乃至动摇国本,私炼军械……此等行径,已非党争,乃是国贼!本王若要争那个位置,也要争得堂堂正正,岂容此等蠹虫祸乱朝纲?”
他看向徐听,语气坦诚了几分:“不瞒三少庄主,黑市上那些带有残破天工坊印记的法器,是本王故意放出的饵,意在搅动浑水,看看能否引出些牛鬼蛇神。只是没想到,最先咬钩的,会是三少庄主你。”
“哦?”徐听挑眉,脸上恢复了几分惯有的惫懒,语气却带着试探,“黑市?本少未曾去过黑市,不过听殿下所言,似乎有些意思。”
泰王笑着摇摇头,语气坦然:“实不相瞒,其实暗中监视三少的确是本王在天武军中的人。毕竟三少庄主身负帝运传言,入京后,看似胡闹,却又干了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名声大噪。本王现在好奇的是,万剑山庄的少庄主,为何会假借养伤的借口来到这里?是受人所托,还是……另有所图?”他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徐听心中冷笑,这泰王话说得漂亮,将自己摘了个干净,但夺嫡之争,谁能尽信?他歪了歪头,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殿下说一直在查,却连这密室入口的‘缚灵匿息阵’都未曾破开?这阵法虽是杜叔所创,但并非无解,以殿下之能,手下能人辈出,竟未曾解开?”
若泰王真对此地了如指掌,为何不早早控制程栩或端掉这个工坊?
泰王面色不变,解释道:“此阵精妙,强行破阵必打草惊蛇。本王放长线,是想钓出程栩背后之人。程栩不过是小鱼,他背后的景王,或者其他人,才是目标。”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徐听一眼,“而且,三少庄主不觉得,由你这位局外人,尤其还是万剑山庄的少庄主,来揭开这个盖子,更为合适吗?毕竟,天工坊失陷后,最大的受益者,可是你们万剑山庄。”
徐听心中一动,泰王此言,既解释了按兵不动的原因,甚至隐隐点出万剑山庄可能面临的嫌疑。
他打了个哈哈,避重就轻:“殿下说笑了,我万剑山庄只管铸剑,不管朝堂。我来到此处,只是饮酒时偶然听闻那程家程栩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实则假借清修之名在此藏匿数名绝色舞姬,却没想到又偶然看到了杜叔的阵法,觉得有趣罢了。”
泰王摇了摇头:“三少庄主,不必再演了吧。你那些伎俩,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一无是处。本王可以确切告诉你,程栩在本王手里。”他目光再次扫过密室,“三少庄主,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后续如何,或许……我们可以互通有无?”
徐听看着泰王,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已转过无数念头。泰王的出现和坦白,看似合理,却总让他觉得有些过于巧合。这位大皇子,究竟是志在铲除国贼的皇子,还是另有所图的棋手?
“殿下真是多想了。本少真的一无所知啊!”徐听拱了拱手,语气轻松,“今日之事,本少就当没发生过,殿下继续钓您的大鱼,我嘛……继续当我的纨绔。”
说完,他不等泰王回应,对剑七使了个眼色,两人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原路迅速撤离密室,将泰王独自留在了那隐秘的工坊之中。
泰王看着徐听离去的背影,脸上的平静渐渐化为一丝深沉。
他低声自语:“徐听……你到底是真纨绔,还是潜渊之龙?万剑山庄……在这局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站了片刻,也悄然消失在阴影之中。地下密室再次恢复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