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稷下书院，静谧而肃穆。竹林中的青石板路上，徐听与李子遇一前一后走着，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
“叶夫子休沐日这么晚找我，总不会真是考校功课吧？”徐听懒洋洋地揣着袖子，“我连《正心诫》上卷都还没背全呢。”
李子遇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夫子既然找你，自有要事。”
“能让叶夫子这般郑重其事，怕不是什么好事。”徐听眯起眼睛，嘴角却依旧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二人穿过竹林，来到竹里轩外。书房内灯火通明，门虚掩着，隐约可见叶危端坐其中的身影。
李子遇在门前停下脚步：“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徐听挑眉：“不一起？”
“夫子只叫了你。”李子遇转身，倚在廊柱旁，清冷的眸光望向远处的夜色，“快去吧。”
徐听耸耸肩，推门而入。
书房内，叶危正坐在案前，手中捧着一卷古籍。见徐听进来，他放下书卷，温和的目光落在徐听身上：“启之，坐。”
徐听随意地在对面坐下，打了个哈欠：“夫子，这么晚叫弟子来，所为何事？若是考校功课，弟子明日再来领罚如何？”
叶危看着他这副惫懒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莫要玩笑，今日找你，是为了一件大事。”
徐听收起了几分玩笑之色，静待下文。
叶危缓缓道：“你可知道，千年间，我天武王朝与九离王朝间的约定俗成——每二十年，两国之间举行一场天骄之战，以彰显各自的新生修士实力与底蕴。”
徐听眼神微动：“弟子略有耳闻。不过……这与弟子有什么关系？”
叶危继续说道：“天武大比，表面上是我王朝内部的盛事，实则最重要的目的，便是遴选出最顶尖的十位当代天骄，代表天武，迎战九离。”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而就在今日，王朝收到国书。九离王朝女帝，将亲率其国内十位顶尖天骄，不日抵达天武城。”
徐听瞳孔微微一缩。名震八荒的九离大帝乃是当世现存大帝中唯一的女帝，在千年前踏入大帝之境，开创九离王朝已逾千年。与如今依靠国运传承帝位、自身未达大帝境的第三任天武大帝不同，这位是真正凭借自身修为登临帝位的绝世强者。
“女帝亲至？”徐听坐直了身子，“这般阵仗，看来此番天骄战，非同小可。”
“正是。”叶危看着他，目光深邃，“九离王朝此番前来，气势汹汹，志在必得。天骄之战，关乎王朝颜面，更关乎未来两国气运消长，不容有失。”
徐听已然明白了叶危的担忧所在，脸上那惯有的笑容终于彻底敛去，他沉默了片刻，才苦笑着开口：“夫子，您知道的，弟子灵脉不显，半分修为也没有。那幻墟之中，全靠太平和子遇护持，再加上几分运气，才能侥幸混到些积分。这真正的天骄战场，刀剑无眼，对方又是九离王朝精心培养的顶尖人物……弟子上去，岂不是……”他顿了顿，找了个恰当的措辞，“岂不是有损我天武颜面？况且，夫子，您也不想弟子……平白丢了性命吧？”
他看向叶危，眼神坦然，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忧虑。这正是最合理的反应，一个无修为的纨绔，被推上这等关乎国运的擂台，恐惧和推脱才是常态。
叶危轻轻叹息一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月色：“启之，为师知你聪慧过人，当知其中利害。两国天骄战，乃是公开较量，众目睽睽，规则森严，一切凭实力说话。也正是因此，我才连夜唤你前来。”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徐听：“你灵脉不显，无修为在身，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但九离王朝未必知悉。届时对战，刀剑无眼，术法无情。九离天骄绝不会因你无修为而手下留情。若你登台，轻则重伤，重则……殒命。”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声响。
徐听低头把玩着玉简，脸上那惯常的惫懒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他自然明白叶危的顾虑，一个“凡人”站在两国顶尖天骄的战场上，无异于羊入虎口。
“夫子的意思？”徐听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
他走回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于公，天武大比排名已定，若贸然将你除名，不仅难以服众，更会引来九离王朝的质疑，以为我天武怯战，或内部不公，徒惹笑话。于私……”叶危的目光柔和了些许，“你是我叶危的记名弟子，我亦不愿见你涉险。”
“有两种选择。”叶危直言不讳，“其一，我可向陛下陈情，申请更换人选，由大比第十一名顺位递补。虽然千年来未有先例，总好过你以身犯险。只是……”
“只是如此一来，难免落人口实，说我徐听怯战，说万剑山庄无人，甚至说天武王朝遴选不公，竟让一个无修为之人跻身前十。”徐接过了话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当然，这样的结果还是最好的，最坏的结果是参赛人选无法改变。这局面，倒是进退两难了。”
而忌惮帝运的天武皇室恐怕巴不得徐听死在天骄战，又怎会同意徐听退赛呢？
叶危默然，显然这也是他所顾虑的。
徐听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忽然问道：“夫子，这天骄战，具体是何形式？可否选择对手？或者……有无其他规则可供利用？”
叶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知道徐听并未被困难吓退，而是在积极寻找破局之法，他详细解释道：“据以往惯例，天骄战通常采用擂台战形式。双方各出十人，抽签决定对手，胜者晋级，直至决出最终胜者。有时也会根据实际情况，由双方协商采用其他形式，但大体不离公平对决的原则。想要取巧，难。”
徐听停下脚步，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脑海中念头飞转，权衡着各种利弊。退赛几乎不可能，而参赛也是九死一生。
半晌，他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夫子，若我参赛，书院可能保我性命无虞？”
叶危神色凝重：“为师自然会竭力护你周全。但擂台之上，瞬息万变，万一……”
“有万一，那也是我的命数。”徐听打断了叶危的话，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锐利，“既然退不得，那便战。我徐听虽然是个‘废物’，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走到叶危面前，躬身一礼：“多谢夫子坦言相告。此事，弟子自有计较，定不会让夫子因我蒙羞。”
叶危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徐听绝非莽撞之人，既然说出这番话，应是有所倚仗。
“既如此，你一切小心。”叶危最终只能郑重叮嘱，“这几日，若有需要，书院资源任你取用。”
“谢夫子。”徐听直起身，咧嘴一笑，“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他转身，推开书房的门，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门外，李子遇依旧站在那里，见他出来，清冷的眸光投来，带着询问。
徐听冲她笑了笑，依旧是那副没个正形的样子，“走吧子遇，过几天，咱们这‘稷下三把剑’恐怕又有的忙了。”
徐听抬头，此刻的天空，夜色如墨，星辰闪烁，他的身影依旧带着几分纨绔的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