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班头的话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又化作丝丝缕缕的寒意，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挑个人……挑个身手利落、有根脚的……
这哪里是提示，分明是赤裸裸的指令！
是要他亲手从这群流犯中，选出一个去顶这杀头的死罪！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院子里那群鹌鹑般缩着的流犯。
目光扫过那些惶恐、麻木、绝望的脸。
最终，如同被无形之线牵引，猛地定格在了二楼的一处窗户——慕千月。
慕千月，这一路上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
这正是班头口中“身手利落”、“有些根脚”的完美人选！
更重要的是，她们都是一群妇孺，正是最好拿捏的软柿子。
虽然……虽然她确实私下孝敬了自己不少银钱，让他这一路宽松了许多，可正如班头所说，有钱拿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眼下这阵仗，分明是邕州府要找人填坑泄愤，自己若是不识相，别说保不住慕千月，恐怕连自己和其他弟兄都要被拖下水。
到时候上官的责罚、邕州府的刁难，哪一样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边是岌岌可危的官途和身家性命，一边是一个流犯和些许银钱……这选择，似乎并不难做。
张峰的额头沁出更多冷汗，手心也变得湿滑。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对着那目光如炬的班头，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他看到班头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满意和“算你识相”的神色。
“看来张头目是想起什么了？”班头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是……是有一个……”张峰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像他自己的，“有个女犯，叫慕千月。来历……这些都不重要了，不过她身手不错。”
“哦？慕千月？”班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微眯。
随即露出一抹冷笑，“名字听着就有些门道。张头目，你提供了这条线索，很好。”
班头拍了拍张峰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张峰浑身一僵。
“既然如此，那就请张头目随我回衙，详细说说这个‘慕千月’的情况。至于其他人……”
班头回头，对留在院门口的一名手下扬了扬下巴，“看好他们，尤其是那个女犯，别出任何岔子！”
“是！”那官差抱拳领命，眼神锐利地扫向院中的慕千月。
房内，慕千月其实早已被院中的动静惊醒，正自假寐凝神细听。
那杂乱的脚步声最终停在自己门前时，她心中便是一沉。
“砰、砰、砰！” 敲门声又急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
同屋的林月娘怯怯地应了一声，刚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外面的人便猛地一推，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几乎摔倒。
只见以班头为首，张峰垂头跟在后面，另有四五名持刀官差一拥而入，瞬间将这狭小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气氛骤紧。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林月娘强压着惊慌，声音发颤地问道，下意识地挡在了慕千月的床铺前。
班头目光如鹰隼，直接掠过她，锁定在刚刚从床上坐起、面色沉静的慕千月身上。
冷喝道：“慕千月！起来，跟我们走一趟！”
林月娘闻言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害怕了，急声道：“官爷！这是为何？我侄女她犯了什么事？这一路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呀！求官爷明察！”
一名离得近的官差极不耐烦地伸手将她粗暴地推开，喝道：“滚开！奉命拿人，哪有你问话的份！再碍事，连你一块儿锁了！”
林月娘被推得撞在桌角，痛呼一声，脸上血色尽褪。
却仍是哀求地看向躲在人后的张峰：“张头目！张头目您说句话啊！这一路上我们……”
张峰脸色灰败，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她对视，嘴唇嗫嚅了一下。
最终只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上官的命令……我也……无能为力。”
班头冷哼一声，根本不屑解释，只是对着手下厉声催促：“还磨蹭什么？带走！”
两名如狼似虎的官差立刻上前，拿出绳索便要往慕千月手上套去。
慕千月一直冷眼旁观，此刻目光从羞愧躲避的张峰脸上扫过，再落到那班头冰冷的面容上，心中已然明了。
她并未挣扎，只是在绳索加身之前，轻轻推开官差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不劳各位动手，我自己会走。只是不知各位奉的是谁的命，拿的又是哪一条王法？总要有个说法。”
班头似乎没料到这女犯如此镇定，眯眼打量了她一下，嗤笑道：“说法？到了府衙大堂，自然有你说话的时候！现在，闭嘴，走！”
慕千月深深看了一眼张峰，直看得他头皮发麻，几乎要缩到人群最后面去。
眼见官差就要将慕千月锁拿，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扑上前。
竟一把抱住了班头的腿，哀声哭求道：“官爷开恩！不能抓她，千月她是冤枉的！
她一个弱女子，能犯什么事？求您高抬贵手，定是弄错了！”
班头被她缠得烦躁至极，腿上用力想甩开她，林月娘却抱得死紧。
他顿时火起，低头厉喝道：“弄错？哼！本捕头办案，岂容你一个流犯妇人多嘴！滚开！”
他猛地一挣，几乎将林月娘带倒。
林月娘被甩得发髻散乱，却仍不死心，泣声道：“官爷！总要有个缘由啊！不能平白无故拿人……”
“缘由？”班头被她哭嚷得厌烦透顶。
又见门外已有其他流犯被惊动，探头探脑地张望，心知若不镇住场面恐生枝节。
当即站定，提高了嗓门，声音冷厉地喝道：“好！你要缘由，本捕头就告诉你！州府连日发生数起命案，死状凄惨，凶手穷凶极恶！
经查，嫌犯就在你们这群流犯之中！现在，我们怀疑慕千月就是这几日连环凶杀案的罪魁祸首！这个缘由，够不够？！”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