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指尖在移液枪的刻度旋钮上停顿两秒，将枪头对准离心管时，实验室的荧光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凌晨三点的生物实验室里，只有他这台超净工作台还亮着冷白的光，映得离心管里的溶液泛着淡蓝色的荧光，像极了上周他在显微镜下看到的、未成功表达的蛋白结晶。
“还差0.5微升。”他盯着移液枪上的刻度线，将枪头里的缓冲液缓缓推入离心管，液体滴落时发出极轻的“嗒”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桌角的电子计时器显示“14:32:15”，这是他今晚开始的第三组蛋白纯化实验，前两组都因为缓冲液配比偏差，导致目标蛋白在离心时随杂质沉淀，全部失败。
超净工作台旁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实验数据：“22:00 第一组：tris-hcl缓冲液ph8.0，Nacl浓度200mm，离心转速rpm，结果：蛋白沉淀于管底”“00:15 第二组：ph调整至8.5，Nacl浓度150mm，转速不变，结果：部分蛋白溶解，纯度未达60%”。每一行数据后面都画着折线图，红色的曲线代表目标蛋白的回收率，两次都卡在“30%”的阈值以下，像根绷紧的弦，悬在纸页上方。
“林哥，还没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师弟陈阳抱着一摞培养皿路过，探头看了眼超净工作台里的离心管，“又在跟蛋白纯化较劲？我早上走的时候，你就已经在配缓冲液了。”
林夏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移液枪还握在手里：“最后试一次，把Nacl浓度降到100mm，ph维持8.5，再不行就得重新优化表达载体。”他指了指笔记本上的曲线，“前两次杂质和目标蛋白的等电点太接近，离心时分不开，这次调低盐浓度，看看能不能拉开差距。”
陈阳把培养皿放在旁边的实验台上，凑过来帮他核对试剂瓶标签：“tris-hcl是上周刚配的，ph校准过；Nacl是分析纯，没问题；蛋白酶抑制剂也在有效期内。”他顿了顿，“要不先歇会儿？你从昨天下午进实验室，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合眼了。”
“等这组离心完再说。”林夏将离心管放进离心机，设置好参数——rpm，4c，30分钟。按下启动键时，离心机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才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实验室的窗外，天还是墨蓝色的，远处的居民楼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他想起昨天出门时，妻子在门口递给他的保温桶：“里面煮了银耳羹，记得热了喝，别又像上次那样饿到胃痛。”
保温桶还放在实验台的角落，里面的银耳羹早就凉透了。林夏起身去茶水间接热水，路过细胞培养室时，看见里面的孵箱还亮着绿灯——里面培养着他转染了重组质粒的hEK293细胞，明天早上需要观察细胞状态，如果细胞存活率低于80%，之前的转染实验就得全部重做。
接完热水，他拆开一包饼干，一边吃一边翻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消息：“实验还在做，估计天亮才能回去，你和孩子先睡，不用等我。”妻子很快回复：“注意身体，银耳羹记得热，孩子睡前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说想让你看他画的‘会发光的细胞’。”
林夏的眼眶有点发热。上周六他难得休息，陪儿子在家画画，儿子非要画“爸爸实验室里的细胞”，用荧光笔画了满纸的蓝色小圆点，说“这样细胞就能发光，爸爸就能早点找到想要的蛋白了”。那幅画现在贴在他实验室的储物柜上，每次实验遇到瓶颈，他都会看一眼，心里就多了点坚持下去的力气。
凌晨四点十五分，离心机的蜂鸣声响起。林夏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取出离心管——管底的沉淀比前两次少了很多，上清液泛着淡淡的乳白色，这是目标蛋白溶解的迹象。他抑制住心里的激动，用移液枪吸取上清液，滴入蛋白浓度检测试剂盒，等待结果的三分钟里，他的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58%！”试剂盒显示的浓度值让他眼前一亮，虽然还没达到70%的预期目标，但比前两次已经好了太多。他立刻将上清液转移到蛋白纯化柱，按照流程进行洗脱，每收集一管洗脱液，就用紫外分光光度计检测纯度，直到第6管时，仪器显示“72%”——这是他这一周来，第一次达到实验要求的纯度标准。
“成了！”林夏掏出手机，对着检测数据拍了张照，发给导师张教授。张教授秒回：“好！明天上午十点组会，你准备下汇报，我们讨论后续的结晶实验。”
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林夏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想起刚读博的时候，第一次做蛋白纯化实验，因为把缓冲液的ph值调错了，整整一周的实验全部白费，他躲在实验室里掉眼泪，张教授拍着他的肩膀说：“科研就是在无数次失败里找成功的规律，每一次失败，都是在排除一个错误答案，慢慢来，别急。”
这几年，他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失败”——转染的细胞污染、表达的蛋白没有活性、结晶实验总是得不到完整的晶体……但每一次，他都像现在这样，调整参数，重新开始，因为他知道，他研究的“抗肺癌靶向蛋白”，可能会成为未来肺癌患者的新希望，哪怕多失败一次，只要能离成功近一步，就值得。
早上七点，林夏终于处理完实验数据，将纯化好的蛋白样品放进-80c冰箱保存。他收拾好实验台，把用过的离心管、枪头分类放进医疗废物桶，又用酒精擦拭超净工作台，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实验结束后必须清理台面，避免污染后续实验。
走出实验室时，校园里已经有了行人，晨跑的学生、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买早餐的教职工，每个人都在为新的一天忙碌。林夏走到校门口的早餐店，买了豆浆和包子，一边吃一边往家走，心里想着回去后先睡两个小时，然后起来准备上午的组会汇报。
回到家时，儿子还在睡梦中，妻子已经做好了早饭。“回来了？快洗洗手，我给你热了银耳羹。”妻子接过他手里的背包，“看你眼睛红的，肯定没少熬夜。”
林夏点点头，洗完手坐在餐桌旁，喝着热乎的银耳羹，感觉全身的疲惫都被这温暖的汤水化解了。“实验成功了，纯化出的蛋白纯度达到72%，明天可以开始结晶实验了。”他笑着说，语气里难掩兴奋。
“太好了！”妻子也笑了，“孩子要是知道了，肯定特别开心，他还说要等你回来，给你看他新画的‘发光蛋白’。”
吃完早饭，林夏定了个两个小时后的闹钟，躺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他看到显微镜下出现了完整的蛋白晶体，泛着淡蓝色的光，像儿子画里的那些小圆点，一颗一颗，格外明亮。
上午九点半，林夏准时来到实验室，准备组会汇报。他打开电脑，将实验数据整理成ppt，从实验背景、方法、结果到后续计划，逐一梳理，确保每个数据都准确无误。组会室里，张教授和其他师弟师妹已经到了，每个人面前都放着笔记本，准备记录。
十点整，组会开始。林夏走上讲台，打开ppt：“上周我们主要进行了抗肺癌靶向蛋白的纯化实验，前几次因为缓冲液配比问题，蛋白回收率和纯度都不达标，经过调整Nacl浓度和ph值，最终得到了纯度72%的目标蛋白，接下来计划进行蛋白结晶实验，筛选最佳结晶条件。”
他一边展示实验数据，一边讲解调整参数的思路，张教授时不时提问：“为什么选择将Nacl浓度降到100mm？有没有尝试过其他浓度？”
“尝试过120mm和80mm，120mm时杂质还是较多，80mm时蛋白溶解度下降，所以最终选择100mm。”林夏调出之前的实验数据，“后续结晶实验，我们计划使用坐滴法，筛选24种不同的沉淀剂浓度，观察晶体生长情况。”
张教授点点头：“思路很清晰，实验数据也很完整，结晶实验要注意温度控制，20c左右是最佳温度，别像上次那样，因为孵箱温度波动，影响晶体生长。”
“好的，我会每天记录孵箱温度，确保稳定。”林夏认真记下导师的建议。
组会结束后，张教授单独留下林夏：“市里的生物医药创新基金下周开始申报，我们的‘抗肺癌靶向蛋白研发’项目可以申请，你负责准备申报材料，重点突出我们的实验进展和创新点，争取拿到资助，这样后续的实验条件能更好一些。”
“好，我这就开始准备。”林夏答应下来，心里既兴奋又紧张——如果能拿到基金资助，不仅能购买更先进的实验设备，还能加快项目进度，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林夏一边进行蛋白结晶实验，一边准备基金申报材料。每天早上，他先去实验室观察晶体生长情况，记录数据；上午整理实验结果，撰写申报材料；下午继续进行新的实验，优化结晶条件；晚上则留在实验室，盯着孵箱温度，生怕出现上次的温度波动问题。
周五下午，林夏在观察结晶情况时，发现其中一个培养皿里出现了细小的晶体——虽然只有米粒大小，但形态完整，这是一个好兆头。他立刻用显微镜拍照，发给张教授：“张教授，发现晶体了，形态还不错，后续会继续观察生长情况。”
张教授很快回复：“很好！继续跟踪，注意保持培养环境稳定，申报材料我看了，没问题，下周可以提交。”
收到导师的肯定，林夏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他看着显微镜下的小晶体，想起这几个月的辛苦——无数个熬夜的夜晚，一次次失败的实验，还有家人的支持，终于有了回报。他知道，这只是项目的一小步，后续还有晶体结构解析、活性检测、动物实验等很多工作要做，但他有信心，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研发出有效的抗肺癌靶向蛋白，为患者带来希望。
晚上回家，林夏把发现晶体的好消息告诉了妻子和儿子。儿子兴奋地拿出画笔，又画了一幅“发光的晶体”，上面还写着“爸爸加油，早点治好癌症”。林夏把画贴在实验室的储物柜上，和之前那幅“会发光的细胞”放在一起，这两幅画，成了他实验室里最温暖的装饰。
周日晚上，林夏终于完成了基金申报材料的最终版，提交到申报系统。他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提交成功”提示，长舒一口气。窗外的夜空里，星星格外明亮，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些泛着荧光的溶液、显微镜下的细胞和刚出现的小晶体，还有儿子画里的蓝色小圆点，心里充满了期待。
新的一周开始了，林夏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实验室。他打开孵箱，观察晶体生长情况——之前发现的小晶体长大了一些，形态也更完整了。他拿出相机，拍下晶体的最新状态，记录在实验日志里。
“林哥，申报材料提交了吗？”陈阳走进实验室，手里拿着刚配好的试剂，“张教授说，要是能拿到基金，我们就能买新的蛋白结晶仪了，到时候实验效率能提高不少。”
“提交了，希望能顺利通过。”林夏笑着说，“先把眼前的结晶实验做好，不管能不能拿到基金，我们都得按计划推进项目。”
陈阳点点头，开始准备今天的实验。实验室里，离心机的嗡鸣、移液枪的吸液声、冰箱的制冷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科研交响曲”。林夏看着眼前忙碌的师弟，想起自己刚进实验室的时候，也是这样跟在导师身后，一点点学习实验技能，一步步积累经验。
他走到储物柜前，看着儿子画的两幅画，嘴角忍不住上扬。他知道，科研的道路充满了挑战和未知，可能还会遇到无数次失败，但只要心里有目标，有家人的支持，有对科研的热爱，就一定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用自己的努力，为生命科学的进步贡献一点力量，为更多患者带来希望。
实验室的荧光灯依旧亮着，冷白的光映在林夏的脸上，也映在他面前的实验台上——那里，离心管里的溶液泛着淡蓝色的荧光，培养皿里的晶体正在慢慢生长，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就像他心中的希望，从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