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的奥迪A6L平稳地行驶在通往省公安厅招待所的路上，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刚结束与赵东来那通不甚愉快的电话，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找到了候亮平的号码。电话接通前的等待音每响一声，都让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一分。
“猴子，”电话一接通，祁同伟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而略带焦急的口吻，声音透过车载蓝牙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我刚从省委汇报出来，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正往那边赶呢！”
他刻意加重了“省委汇报”四个字，暗示自己已经将事情提到了最高层面。
电话那头的候亮平显然正在气头上，声音透过听筒都能感受到火药味：“老学长！这到底怎么回事？市公安局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你们省厅的地盘？还跟我们抢人？！”他的语气充满了质疑和不信任，仿佛在责备祁同伟的安排出了纰漏。
祁同伟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委屈，表演得恰到好处：“猴子，你听我解释。今天早上，我刚挂断你的电话没多久，李达康书记的电话就直接打到我手机上了！”
他顿了顿，让这个信息充分沉淀，“明确要求我们把蔡成功移交给市局处理。你说，达康书记是省委常委，我想再进一步副省长的位置，还需要他关键的一票啊！这个节骨眼上，我敢得罪他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恳切，仿佛把候亮平当成了唯一的倾诉对象。
“我不管那么多理由！”候亮平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我就问你，现在怎么办？！蔡成功我今天必须带走！”他的蛮横背后，透着一丝来自最高检的特殊底气。
“我能怎么办？我也快被夹成肉饼了！”祁同伟左手一摊，尽管对方看不见，但这个动作完美配合了他语气中的极度无奈，“所以我才一早就跑去省委，直接向省委做了紧急汇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啊！”
他再次强调“省委”，既展示了自己的努力，也巧妙地将压力的来源引向了更高层。
“那你倒是说个解决办法！”候亮平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咄咄逼人。
祁同伟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猴子，你看这样处理行不行？”
他的语气变得沉稳而富有条理，开始抛出深思熟虑的方案，“你们最担心的，不就是蔡成功的人身安全吗？这个问题，我来解决！他的安全，我们省厅亲自负责，绝对万无一失！”
他稍微停顿，让对方消化这个承诺，然后继续道：“今天，人，我们暂时不移交给市局。我给你们省检24小时！就在我们省厅招待所，我们提供最安全的场所和一切便利，由你们反贪局派人来审！这样既不耽误你们办案，也给了我周转的余地。”他的语速平缓，显得诚意十足。
最后，他再次放低姿态，打起了感情牌：“猴子，你要理解我的难处啊！你们省检要人，达康书记也要人，可蔡成功只有一个。我夹在中间，总得找个两边都能交代过去的办法，不是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显然候亮平在快速权衡利弊。“...好！”他终于松口，但立刻提出了新的担忧，“但这个方案，市局那边能同意？赵东来可不是省油的灯！”
“市局的工作，我去做！”祁同伟的声音瞬间变得冷硬而充满权威，眼中寒光一闪：“他们同意最好，如果不同意...”
他冷笑一声，“我就以案情重大、涉及面广为理由，直接由省厅提级办理！这件事，还轮不到他赵东来指手画脚！”这番话斩钉截铁，充满了公安厅长的威严。
他当然不是给赵东来面子——一个市局局长，说到底还是他的下级。他真正顾忌的，是站在赵东来身后的李达康。
“好，不过老学长，我们省检办案，你们和市局的人都不在场！”候亮平说道。
”那当然！我们只负责蔡成功的安全问题！” 祁同伟说道。
......
祁同伟的黑色奥迪A6L还未在省公安厅招待所门前完全停稳，轮胎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赵东来就一个箭步从自己的警车旁窜了过来，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正好迎上缓缓降下的车窗。傍晚的微光透过车窗，照在祁同伟略显疲惫但依然威严的脸上。
祁厅长，借一步说话！赵东来的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急切地瞟向车后座，仿佛期待祁同伟能让他上车密谈。
有什么话不能当人面说！一个清冷而带着讥诮的女声从旁边插了进来。陆亦可踩着高跟鞋，步伐利落地走近，检察官制服在晚风中衣角微扬。她双臂环抱，毫不掩饰对赵东来这种做派的不屑。
我向祁厅长汇报工作，你管得着吗？赵东来猛地直起身，怒视着陆亦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被省检的人，尤其是一个女人这样当众顶撞，让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汇报工作？陆亦可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引得周围几个干警都竖起了耳朵，赵东来，京州政法系统谁不知道你们市局只认李达康书记的指示？什么时候真心实意地向祁厅长汇报过工作？她的话语像刀子一样锋利，直接戳破了那层微妙的窗户纸。
陆亦可！你这话太过分了！赵东来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指几乎要指到陆亦可鼻尖，祁厅长是我们全省公安系统的最高领导！我作为下属，向直接领导汇报工作，怎么了？这难道也归你们省检管？
他虽然吼得大声，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因为陆亦可说的，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他去省厅，要么是去争取经费和装备，要么是去开那些不得不参加的会议。
京州市局财力雄厚，很多时候并不仰仗省厅的拨款，自然少了几分敬畏。
至于人事？他梦寐以求的省厅副厅长位置，就是被祁同伟否掉的，如今只在省厅挂个党组成员的名。
想要真正迈入正厅级，唯一的指望就是紧紧抱住李达康的大腿。这笔账，他赵东来算得清清楚楚。
赵东来，在京州，谁不知道你是什么人？陆亦可毫不退让，反而转向车内的祁同伟，语气严肃，祁厅长，人绝对不能交给他们市局！我怀疑蔡成功一旦到了他们手里，根本活不过今晚！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
好了！两位！祁同伟终于推开车门，无奈地下了车。他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警服，站在两人中间，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能不能都冷静一下，听我说几句？他目光扫过两人，显示出应有的权威，我知道这边的情况后，第一时间就向省委做了紧急汇报！
他刻意停顿，强调，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省委给出了最新指示：鉴于蔡成功的举报可能涉及极其重要的人物和事件，人，必须暂时留在我们省厅招待所！
祁厅长！这...赵东来急了，上前一步，蔡成功是达康书记亲自点名、限期要带到市局的人！这...这让我怎么向李书记交代？
东来！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祁同伟抬起手，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语气沉稳却不容置疑，本来，按照省委的意思，如此重大的案件，应该由我们省厅直接提级办理！
他看到赵东来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话锋随即一转：但是——他加重了语气，考虑到蔡成功涉及的许多具体案件发生在京州，你们市局前期也做了大量工作，对情况更熟悉。所以，省委最终同意，还是由你们市局来主办！
赵东来刚松了一口气。
但是，祁同伟再次转折，目光变得锐利，需要等到24小时之后，你们再来省厅提人！怎么样？
24小时？赵东来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祁厅长，这...这是什么意思？这24小时用来做什么？
这24小时，是留给省检察院的！祁同伟转向陆亦可，语气公事公办，陆处长，机会给你们了。能不能问出东西，能问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24小时，从现在开始计时。他的目光意味深长。
紧接着，他又看向赵东来，语气强硬了几分：24小时一过，我会亲自把蔡成功移交给你赵东来。在这期间，省检怎么审、怎么问，我们省厅一概不过问，我们只负责一件事：绝对保证蔡成功的人身安全！出了问题，我祁同伟负全责！
好！就24小时！陆亦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爽快地答应。对她来说，这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
祁厅长，这...这不合规矩吧？赵东来还想挣扎一下，试图挽回局面，至少...至少我们市局应该派人旁听，了解审讯过程吧？不然后续我们怎么接手？
不行！绝对不可以！陆亦可断然拒绝，语气斩钉截铁，我们省检办案有严格的保密规定和独立流程，外人绝不能介入！
省检办案自有他们的章程和纪律，东来啊，祁同伟拍了拍赵东来的肩膀，语气看似温和，实则带着不容反驳的压力，我们还是不要过多干涉为好。要相信兄弟单位同志的专业性嘛！
他这话既是对赵东来说，也是说给周围所有人听的。
说完，他不再给赵东来争辩的机会，直接转身对一直跟在身后的秘书小张吩咐道：小张，马上安排人，把三楼的小会议室收拾出来，配备好必要的设备，给陆处长他们使用！要快！
是！厅长！小张立刻领命而去。
陆亦可雷厉风行，立刻开始部署：周正！
周正立刻挺直腰板。
你马上开车回院里，联系综合管理处的老王，把我们那套最新的便携式录音录像设备，还有审讯台灯、电脑，能带的全部带过来！速度要快！
明白！周正转身就跑向车子。
林华华！陆亦可又喊道。
在，处长！
你跟我现在就去看看场地，熟悉环境，规划一下审讯方案！陆亦可说完，看都没看一脸铁青的赵东来，带着林华华就快步走向招待所大楼。
祁同伟看着陆亦可远去的背影，又瞥了一眼脸色阴沉、站在原地死死攥着拳头的赵东来，心中暗自冷笑。
这场权力的游戏，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他似乎，又一次巧妙地找到了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