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客厅的挂钟指针卡在两点五十八分，黄铜钟摆慢悠悠地晃着，在积了薄灰的地板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洛羽珩正蹲在玄关处理那袋令人作呕的丧尸残骸，黑色塑料袋表面沾着的暗红色污渍已经半干，散发着混合着消毒水和腐臭的怪异气味。
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刚把袋口系成死结，木门就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力道砸响。
“咚！咚咚！咚咚咚！”
不是丧尸那种迟缓沉重的撞击——那些失去意识的怪物只会用腐朽的躯体机械地重复冲撞，力道虽大却带着死寂的节奏。而此刻的声音，急促、混乱，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明显的人类气息：是骨骼撞在木板上的脆响，是指甲刮过门板的尖利声，更藏着一丝濒临崩溃的颤抖。
“洛哥！洛哥开门！求你了——！”
声音穿透门板传来，劈了叉的童声像被砂纸磨过的铁丝，每一个字都裹着哭腔和喘息。洛羽珩的动作猛地顿住，手套里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塑料袋被捏出几道褶皱。是林野？那个住在斜对门的十三岁男孩？
他记得林野。暑假时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半旧的书包来借《五年中考三年模拟》，说话带着点没长开的奶气，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上次见面还是两周前，男孩举着满分的数学卷子，雀跃地说“洛哥你看我进步了”，眼里的光比八月的太阳还亮。可现在，那声音里的雀跃被碾碎成玻璃渣，只剩下尖锐的恐惧，撞在门板上碎成一片。
洛羽珩顾不上多想，扯掉橡胶手套扔在垃圾袋上，转身抄起墙角的棒球棍。碳纤维的棍身冰凉坚硬，顶端的金色签名在应急灯下发着冷光——这是他半小时前刚清洗过的武器，上面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味道。他冲到门边，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擂鼓，手指刚触到猫眼，就听见门外传来更可怕的声响：丧尸特有的嗬嗬声，离得极近，仿佛就在门廊下。
透过猫眼望去的瞬间，洛羽珩的呼吸骤然停滞。
十三岁的林野背对着门，瘦小的身子几乎被身后的阴影吞噬。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t恤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后背被血浸透成深褐色，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衣角滴在台阶上，汇成一小滩，在午后惨淡的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却还是用后背死死抵着门板，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身后的“东西”。两只丧尸正蹒跚着逼近，一只穿着小区保安的制服，藏青色的布料上沾着大片暗褐色的污渍，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露出半边腐烂的下颌，森白的牙齿在嘴唇的破洞里闪着寒光；另一只的碎花裙摆还沾着菜市场的烂菜叶和污泥，花白的头发纠结成一团，随着动作扫过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洛羽珩认得它们，早上在三号楼下游荡时见过，当时离得远，没想到会被林野引到这里来。
“洛哥！快！它们……它们要过来了！”
林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清晰的哭腔。洛羽珩的目光落在男孩的胳膊上：校服袖子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露出的小臂上赫然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皮肉外翻着，鲜红的血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砸在门廊的水泥地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他的胳膊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拧着，显然是在奔跑中被丧尸抓伤的。
【“紧急任务触发！”】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炸响，冰冷的机械音里掺着明显的电流杂音，像是信号不稳，【“目标：救下林野并处理伤口。任务要求：1.在丧尸突破防线前将目标带入安全区域；2.对抓伤进行基础消毒处理。奖励：初级消炎药1盒，颜值属性+1。失败惩罚：目标死亡后，系统将扣除宿主5点体能值。”】
洛羽珩的手指在门闩上顿了半秒。扣除5点体能？他现在的体能值才4点，扣完就成了-1——系统面板上明明白白写着，体能值低于0时，会出现肢体无力、头晕目眩的症状，连正常行走都困难。在这末世里，失去行动力就等于等死。
“洛哥——！”
林野的喊声突然变调，带着剧痛的抽气声刺破耳膜。洛羽珩再看猫眼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只保安丧尸已经伸出腐烂的手，死死抓住了林野的校服后领，青灰色的手指深深掐进布料里，腥臭的气息几乎要透过门板的缝隙渗进来。男孩的身子被拽得向后倾斜，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丧尸怀里。
没有时间犹豫了。
洛羽珩猛地拉开门闩，肩膀顶住门板，用尽全身力气向外一推！“砰”的一声巨响，门板带着积攒的力道撞在保安丧尸的身上。那丧尸本就行动迟缓，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得连连后退，抓着校服的手也松了开来，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进来！”洛羽珩低喝一声，左手精准地揪住林野没受伤的胳膊，右手的棒球棍则横在身前，做好了随时挥击的准备。男孩的胳膊烫得吓人，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不正常的温度，像是揣了个小火炉。抓痕处的血蹭在洛羽珩的手背上，黏腻得像融化的糖浆，带着滚烫的温度。
林野显然被拽得疼了，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但他咬紧牙关没哭出来，另一只手死死扒着门框，借着洛羽珩的力道踉跄着冲进屋里。他的小腿在门槛上磕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却还是拼命往前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疼痛。
就在林野的脚尖刚离开门槛的瞬间，洛羽珩反手一带，沉重的木门“砰”地合上，门闩“咔哒”落锁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门外立刻传来丧尸撞门的“咚咚”声，震得门板微微颤抖，却衬得那声落锁格外安心，像一道隔绝生与死的界限。
“呼……呼……”
林野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额头上的冷汗混着灰尘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水珠，滴在沾满血污的校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视线落在自己血肉模糊的小臂上，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着。
洛羽珩清楚地看到，男孩的眼里蓄满了泪，晶莹的水珠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让它掉下来。这个年纪的男孩，总觉得哭是件很丢人的事——尤其是在比自己大几岁的“洛哥”面前，在刚刚经历了生死逃亡之后，尊严成了最后一道防线。
洛羽珩没有立刻说话，抄起棒球棍冲到窗边。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被他撩开一角，露出外面的景象：两只丧尸还在执着地撞门，保安丧尸的肩膀一次次撞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只女丧尸则围着门廊打转，碎花裙摆扫过地面的血渍，留下蜿蜒的痕迹。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屋里这两个鲜活的、散发着生命气息的人类。
“它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洛羽珩放下窗帘，转身看向林野时，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他指了指男孩的胳膊，“先处理你的伤口，抓伤不能耽误。”
他转身走向浴室，脚步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淡淡的水印——那是刚才处理丧尸残骸时不小心蹭上的。浴室的储物柜里，那个白色的急救箱静静地躺在最上层，外壳上印着红十字标志，边角已经有些磨损。这是洛羽珩的妈妈生前备下的，当时她总说“家里有个急救箱，万一磕了碰了能用上”，语气里带着过日子的踏实。洛羽珩以前总觉得没必要，现在却无比庆幸这份未雨绸缪。
打开急救箱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里面的东西很全：碘伏、酒精、纱布、棉签，还有几包没拆封的无菌敷料，甚至还有一小瓶生理盐水。洛羽珩拿出酒精、棉签和生理盐水，蹲在林野面前时，注意到男孩的身体明显绷紧了，受伤的胳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会有点疼，忍着点。”洛羽珩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林野破烂的校服袖子上，那布料已经和伤口处的血痂粘在了一起，变成了深褐色。“袖子需要撕开，可能会有点疼。”
林野点点头，咬着下唇没说话，只是将胳膊微微往前伸了伸，露出的手腕因为用力而泛白。
洛羽珩的动作尽量轻柔，手指捏住袖子边缘，一点点往上掀。布料与血痂粘连的地方被扯动，林野的胳膊猛地一颤，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压抑的抽气声。额头上的青筋爆了起来，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没了血色。
“对不起。”洛羽珩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歉意。他放下袖子，拿起生理盐水，将棉签蘸湿后，轻轻涂抹在布料与皮肤粘连的地方。生理盐水的冰凉渗透布料，慢慢软化血痂，这是最温和的方式，却需要耐心。“这样会好一点，等血痂软了再撕。”
棉签在布料上慢慢滑动，冰凉的液体顺着布料渗进去，林野的胳膊不再像刚才那样颤抖，只是身体依旧紧绷。这过程很慢，慢到能清晰地听到门外丧尸撞门的“咚咚”声，慢到能数清林野急促的呼吸——一下，两下，三下……
“你不用……”洛羽珩想说“不用硬撑”，话到嘴边却改了口。他看到男孩眼里的倔强，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明明害怕得要死，却非要装作坚强。“疼就说出来，不丢人。”
林野摇摇头，喉结又滚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我没事……洛哥，你快点吧，万一……万一它们进来了……”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后怕，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门口的方向。
洛羽珩不再说话，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生理盐水已经将血痂泡软，他捏住袖子猛地一撕——“刺啦”一声轻响，布料终于与皮肤分离，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三道抓痕平行排列在小臂上，最深的一道几乎可见白骨，周围的皮肤红肿发炎，还沾着细小的灰尘。
“有点脏，需要消毒。”洛羽珩拿起蘸了酒精的棉签，从伤口边缘开始擦拭。酒精一碰到破损的皮肤，林野的胳膊猛地一抽，整个人像被电击中一样弹了一下。他的身子瞬间弓起，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锁骨处的校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唔……”林野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下意识地想缩回胳膊，却被自己硬生生忍住了。他死死咬着下唇，原本就发白的唇瓣被咬出了深深的牙印，甚至渗出血丝。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那是疼痛与恐惧交织的证明。
“快好了。”洛羽珩的声音沉稳，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换了根棉签，蘸上酒精仔细擦拭伤口深处，那里可能藏着细菌和灰尘，必须清理干净。“忍一忍，消毒干净才不会发炎。”
酒精棉擦过最深处的伤口时，林野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却还是挺着手没动。洛羽珩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孩子比看起来要倔强得多——像株被暴雨打弯的野草，看着柔弱，根却扎得极深，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
消毒完毕，洛羽珩拿出无菌纱布，剪成合适的大小覆盖在伤口上，再用医用胶带固定好。胶带撕开时的轻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当最后一截胶带粘好时，林野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后背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大口喘着气。
洛羽珩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也湿透了，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又凉又黏。不知是累的还是紧张的——刚才开门的瞬间，他其实比谁都怕；消毒时看着林野痛苦的表情，他的心跳也快得像要炸开。
【“任务完成。奖励发放：初级消炎药1盒已存入系统空间，颜值属性+1（当前颜值68→69）。”】
系统的声音响起时，洛羽珩正转身想去倒杯水，闻言脚步顿了顿。颜值？他下意识地走到客厅的穿衣镜前。镜子里的人还是那张脸，苍白依旧，眼下的青黑还在，却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眼底的疲惫淡了些，嘴唇也恢复了点血色，连带着眉宇间的郁气都散了几分。就像蒙尘的玉被擦去了一层灰，虽然依旧算不上惊艳，却多了点生气，少了些之前的死寂。
“洛哥，谢谢你。”
林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胳膊，声音还有点哑。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身上，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爸妈……他们没回来。”林野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孩童独有的茫然，“早上出门时还说晚上回来给我做红烧肉，可我放学回家，楼道里就都是那些东西了……”
洛羽珩的心猛地一沉。林野的父母是市中心医院的医生，末世爆发那天正在外地参加学术会议，现在恐怕……他没说破，只是从系统空间取出那盒消炎药。白色的药盒上印着“阿莫西林胶囊”的字样，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这个，每天吃三次，一次两片。”洛羽珩将药盒递过去，语气尽量平静，“用温水送服，不能空腹吃。如果明天伤口红肿或者发烧，一定要告诉我，可能是感染了。”
林野接过药盒，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多了点依赖：“洛哥，我能……能在你这儿待一会儿吗？就一会儿……我不敢一个人回家。”
洛羽珩看向门口的方向，门外的撞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大概是丧尸失去了目标，游荡去了别处。他点了点头：“嗯，待着吧。”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去煮点粥，你肯定饿了。”
厨房的米缸里还有半缸大米，是末世前一天刚买的，颗粒饱满，泛着自然的米白色。洛羽珩舀了两杯米倒进锅里，加水淘洗时，米粒在水中翻滚，发出清脆的声响。炉火“腾”地燃起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映得他的侧脸暖暖的。
林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自己缠满纱布的胳膊，又看了看厨房门口那个忙碌的背影。锅里的米粥渐渐冒出热气，淡淡的米香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竟奇异地让人安心。他突然觉得，这末世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至少，还有人愿意为他消毒伤口，愿意让他待在暖和的屋里，甚至……愿意为他煮一碗粥。
门外的世界依旧是灰暗的，丧尸的嘶吼声隐约可闻，死亡随时可能降临。但此刻，这栋小小的别墅里，却有了一点烟火气，一点属于活人的温度。洛羽珩搅动着锅里的米粥，看着白色的米粒在水中翻滚、变软，突然觉得，那个“颜值+1”的奖励，或许不只是外貌的变化。
他看向厨房墙壁上的镜子，镜中的自己确实比刚才精神了些——眼底的青黑淡了，嘴唇有了血色，连眼神都亮了些。这变化很细微，却真实存在。或许，当一个人开始在意别人、保护别人时，眉宇间自然会生出一种不一样的光彩。那是被需要的重量，是责任感带来的底气，也是在末世里活下去的真正力量。
米粥的香气越来越浓，林野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听见洛羽珩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再等五分钟，粥就好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像一条温暖的路。门外的黑暗还在蔓延，但至少此刻，这盏灯、这锅粥、这两个相互取暖的人，构成了末世里最珍贵的画面。